破解“杜甫不赋海棠诗”的千古之谜
作者：艾晓东
2020年3月22日于武汉
一、晓东无意间的发现
二十四番花信风，春分“一候海棠”，笔者在庚子春分，从几千首古诗词中，整理了《海棠唯美诗词108句》，竟然没有发现杜甫咏赋海棠诗句，疑惑不解，有诗为证：
问海棠（新韵）
作者：艾晓东
妖饶红嫩玉玲珑，桃李争春拜下风。
千古海棠诗若海，为何不见少陵翁。
注：少陵翁-杜甫
作于2020年庚子春分
二、从历代诗家作品寻找答案
四库全书《杜工部集》现存诗1400余首，文30余篇。
为何诗文中没有海棠呢？几千年来后人对此议论纷纷，笔者从后代诗家中找到13首诗，窥视这个问题，但谁也没有说出原因：
1
蜀中赏海棠
[唐] 郑谷
浓淡芳春满蜀乡，半随风雨断莺肠。
浣花溪上堪惆怅，子美无心为发扬。
郑谷（851年-910年），唐末著名诗人，与杜甫（子美）（712年-770年）不是同代人。这是最早提到杜甫诗中无海棠的作品。
“子美无心”，这“心”是什么，无解。
2
送冯学士入蜀
[宋] 王禹偁
锦川直共少年期，四十风情去未迟。
蚕市夜歌欹枕处，峨嵋春雪倚楼时。
休夸上直吟红药，多羡乘轺听子规。
莫学当初杜工部，因循不赋海棠诗。
王禹偁（954年-1001年），北宋诗人。
在所有提到杜甫诗中无海棠的作品中，“因循不赋海棠诗”一句最值得考究。诗中提到了“原因”-是“因循”。
“因循”，作何解读呢？是不是今天所说的“因循守旧”、“清规戒律”、“墨守成规”之类的意思呢？
那么这个“旧”“律”“规”又是什么呢？诗中并无解答，留下疑团。
3
赏海棠三绝
[宋] 范成大
烛光花影两相宜，占断风光二月时。
但得常如妃子醉，何妨独欠少陵诗。
范成大（1126年-1193年），南宋名臣、诗家。
诗中“妃子”指杨贵妃，杨贵妃被唐明皇比作“海棠”，几千来“海棠”成了妃子美人的一种代称。笔者从中得到启示，破解了这个千古之谜（详见后述）。
4
六言杂兴
[宋] 陆游
广平作梅花赋，少陵无海棠诗。
正自一时偶尔，俗人平地生疑。
陆游（1125年-1210年），南宋文学家、史学家、诗人。
他对“少陵无海棠诗”，只是生疑，并无答案。
5
海棠
[宋] 全大用
少陵不赋海棠诗，留得风流相国词。
闻种锦窠三百本，春风才起蜀人思。
全大用，宋代诗人。
锦窠-锦上的界格花纹，亦比喻排列有序的华美物品。这里当然包括“海棠”。杜甫在四川各地生活十余年，四川盛开“海棠”，杜甫没见过“海棠”因而不赋诗的说法不成立。
6
咏梅五十首呈史尚书
[宋] 释绍嵩
依赖春风压众芳，枝枝灼灼烂生光。
向来子美知如此，可是无心赋海棠。
释绍嵩，宋朝诗人，生卒年不详。
“向来子美知如此，可是无心赋海棠”，杜甫（子美）向来都知道海棠的美丽，可是无“心”赋海棠。
7
海棠四首
[宋] 杨万里
吾诗多为海棠哦，花意依前怨不多。
已拆未开浑是韵，乍浓还淡总由他。
留连春色能销底，请托东风定肯麽。
岂是少陵无句子，少陵未见欲如何。
杨万里（1127年-1206年）南宋著名诗人、大臣。
“吾诗多为海棠哦”，杨万里是古代“吟哦海棠”诗最多的诗人。他对诗圣不咏海棠疑惑不解，“岂是少陵无句子”。
8
与微之同赋梅花得香字三首
[宋] 王安石
结子非贪鼎鼐尝，偶先红杏占年芳。
从教腊雪埋藏得，却怕春风漏泄香。
不御铅华知国色，只裁云缕想仙装。
少陵为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
王安石（1021年-1086年）北宋政治家、文学家、诗人。
“牵诗兴”“无心赋”，杜甫有“诗兴”，但碍于某种“心”理，而“无心”赋海棠。这种“心里”，就是前面提到的“因循”。
9
梅花曲
[宋] 刘几
（前面省略）
少陵为尔东阁。美艳激诗肠。
当已阴未雨春光。无心赋海棠。
刘几（1008～1088），字伯寿，号玉华庵主，宋代诗人。
少陵“激诗肠”赋梅花，而“无心赋海棠”。
10
扇子诗
[宋] 李石
子美来投蜀锦坊，蜀人满口说文章。
卿云已后成机杼，不是无才赋海棠。
李石，少负才名，既登第，《宋史》不为立传。
蜀锦，四川省成都市特产，中国的四大名锦之一。
机杼，指织布机。
11
参议李郎中见和次韵奉酬
[宋] 喻良能
顷岁题名曲江院，及肩曾许亚宫墙。
胸中阔贮云梦泽，笔下浓薰班马香。
省直旧沾衾半白，除书行见纸新黄。
和篇如出少陵手，谁谓无心赋海棠。
喻良能（1120-?），南宋诗人，官至兵部郎中、工部郎官。
12
江左谓海棠为川红
[宋] 吴中复
靓妆浓淡蕊蒙茸，高下池台细细风。
却恨韶华偏蜀土，更无颜色似川红。
寻香只恐三春暮，把酒欣逢一笑同。
子美诗才犹阁笔，至今寂寞锦城中。
吴中复（1011~1078），北宋仁宗、神宗两朝名臣、诗人。
成都-别称锦城、蓉城。杜甫草堂在成都，杜甫未见过“海棠”而不赋诗的说法，无稽之谈。
13
和枢密侍郎因看海棠忆禁苑此花最盛
[宋] 石延年
君看海棠格，群花品讵同。
娇娆情自富，萧散艳非穷。
（中间省略）
难胜蜂不定，易入蝶能通。
杜甫句何略，薛能诗未工。
石延年（994年-1041年），北宋文学家、书法家。
薛能（817-880年），晚唐大臣，著名诗人，赋有《海棠》多首。
“杜甫句何略”，对诗圣不咏海棠疑惑不解。
从历代诗家对杜甫“无心”赋海棠的诗句中，都是无奈和疑问，始终没有答案。
三、当前流传的几种说法值得商榷
1、杜甫没有见过海棠的说法
显然不是事实，杜甫在海棠颇具盛名的四川寓居了多年，当然见过海棠。在上面几首诗中，否认了这一说法。
2、无暇顾及花草树木的说法
有人说，杜甫处于动乱年代，忙着写“三吏”“三别”之类关心时弊民瘼的作品了，无暇顾及花草树木，没有咏海棠的闲情逸致。请看：
杜甫在《叹庭前甘菊花》《赠花卿》《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风雨看舟前落花》《早花》《花底》《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等60多首诗中，吟花颂草，历代诗人皆不可少，并非“无暇顾及花草树木”。这一说法不成立。
3、杜甫避母亲名讳“海棠”之说法
这一说法，当前最为流行，但笔者仍有疑问。
（1）有人说，宋代文人王禹偁的《诗话》：“杜子美避地蜀中，未尝有一诗说著海棠，以避其生母名海棠也。”
笔者在“王禹偁”个人简介中，尚未查到有介绍“王禹偁的诗话”类似书籍。
手中文献有限，也未查到杜甫的母亲崔氏名为“海棠”的真实来源，有待考证。
（2）另有人说，宋代《古今诗话》里记载：“杜子美（甫）母名海棠，子美讳之，故《杜集》中绝无海棠诗”。
宋代《古今诗话》原版有无此话，尚待查找，若是有据可查，那么，唐宋无数诗人何必还如此纠结，迷惑不解？
故而，杜甫避母亲名讳“海棠”之说法，尚待考证。
（3）有人说杜甫不但避母亲名讳“海棠”，还避父名“闲”之讳。
杜甫为避父名“闲”之讳，诗中全无“闲”字。
笔者查了一下：
杜甫《画马赞》中有闲字“御者闲敏，云何难易”
杜甫《小寒食舟中作》中有闲字“娟娟戏蝶过闲幔，片片轻鸥下急湍”
杜甫诗中也有“闲”。
四、杜甫诗中无“海棠”的真正原是避“贵妃讳名”
笔者在整理《海棠唯美诗词108句》过程中，无意间发现，范成大（宋） “但得常如妃子醉，何妨独欠少陵诗”的诗句，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终于找到了这一问题的突破口。听我漫漫道来：
杜甫（712年-770年）与杨玉环(719年-756年)是同代人。
海棠在唐朝有“国艳”之誉、“花之贵妃”的美称。原因是，唐明皇曾将沉睡的杨贵妃比作海棠。《冷斋夜话》载：“唐明皇登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待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唐玄宗的这句 “海棠睡未足耳”，终成“海棠春睡”之典故。
唐明皇曾将沉睡的杨贵妃比作海棠，当代人说话写文章时遇到君主或尊亲的名字都不直接说出或写出。
初步认为：杜甫诗中无“海棠”，是避“贵妃名讳”
然而，仅仅是杜甫一人避“贵妃名讳”，是没有说服力的。
为佐证说法，与杜甫齐名的几位同辈诗家，是否也同样避“海棠”呢？
笔者发现，杜甫几位诗友的诗中，同样没有“海棠”诗句。
当然，他们几位诗友的母亲不会都叫“海棠”而“避讳”。
然而，他们不赋“海棠”却吟别的花朵。
杜甫（712年-770年）诗中无海棠，而桃花诗句12首以上。
李白（701年-762年）诗中也无海棠，而桃花诗句20首以上。
岑参（718年-769年）诗中也无海棠，而桃花诗句20首以上。
王维（701-61年）诗中也无海棠，而桃花诗句26首以上。
王昌龄（698-757年）诗中也无海棠，而桃花诗句7首以上。
孟浩然（689年-740年）诗中也无海棠，而桃花诗句8首以上。
高适（704-765年）诗中也无海棠，而桃花诗句3首以上。
笔者的结论：
杜甫诗中无海棠，是避讳杨贵妃“名讳”。不但是杜甫一人“避讳”，当代（唐明皇-杨贵妃年代）的著名人诗人都要“避讳”的。
过了那个年代，后辈诗人就不用再避杨贵妃海棠“名讳”了，因为“贵妃海棠”已不是“当代人”，如：
《海棠花》[唐] 齐己（863年-937年）
《海棠图》[唐] 崔涂(约887年前后在世)
《海棠花谢东风老》[唐] 罗隐（833-910年）
《又向海棠花下饮》[唐] 韦庄（836年-910年）
《蜀中赏海棠》[唐] 郑谷（851年-910年）
《海棠》[唐] 薛能（817-880年）
“杜甫不赋海棠诗”，是因为要避讳杨贵妃“名讳”，千古之谜，是否就此“破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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