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美红都和老高发生摩擦,不是吃饭时赌气就为一丁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吵闹。有次老高看一份文件,见她进屋便收捡到小提包里,女人又借故发一通火,把男人当她是外人处处提防的抱怨拉扯到了路线斗争的高度。
当前从中Y到地方几大政治派别的路线斗争的确有箭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经历过血火交炽的革命战争当了二十多年县委书记的老高,当然能洞察时务作出明智选择。批准逮捕审查林华等一伙造F派头目,就是他和炳福、修文严肃研讨时局分析动向后,用改组后的新县委的名义作出的重大决策。
公安部门大都控制在老高的老部下手里,执行决策果断迅猛,在掌握那些头目们的大量“造F”事实证据的基础上进行逮捕。这股带有强烈政治背景的“严打”风潮,使本来就不平静的小城,又掀起阵阵波浪,每个居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
老高已不在乎美红对自己怎样,经过这一场持续多年的政治动荡,他们之间的情感已趋冷淡再无什么真诚和激情可言。婚姻关系成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纸契约,两颗心已相离很远。出于各自需要,对外还得维持夫妇形象,美红是演惯戏的女人处处得心应手,老高生性刚直,为做假不得不在生活里表演,心口常窝着无名火。
骚性难改的美红和造F诗人之间的放荡关系,老高不是一无所知,有几则在小城流行的下流传闻的细节,他也一清二楚,想起就恶心愤怒。但他学会了淡然置之,自己心灵中的女人是温柔可爱的碧玉,至于那个风骚女戏子跟哪个男人胡搞他无所谓。唯一的苦恼,为了稳定和巩固自己在小城的政治地位,他不得不屈从老上级的压力,和美红保持这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使他在小城人心目中的威信大受损害。
老高明白美红是为林华被捕入狱一事对自己不满,以为他公报私仇。而她又不敢替昔日情人说一句好话,只有无事找事向男人泄气。老高倒想给风流诗人狠狠一击,但他不露声色,让公安部门依照法律去办。内心的快感却不想掩饰,所以刺激的情绪低落糟乱的妇人怨气横生,他倒想找个朋友畅饮三杯。
老高提了一瓶剑南春进入县委宿舍院子,本想找炳福,可快到他家门口又犹豫了,怕自己见到萍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又没了。抬眼看见修文的房门开着,便转身过去。他清楚自己这些年疏远这位才情并茂的老战友没道理,他和炳福在战争年代曾是自己倚重的左右二膀,借故将修文支派到安宁镇他也有过断臂之痛,只是受了某种自己也糊涂的蛊惑要显示权力,才走出了那一步。
修文去安宁镇后的平静,再度刺伤了他的自尊,将其排斥在小城权力核心之外来满足一时之快。但他每每碰到重大问题和困难,炳福又是皱起眉头显出一副憨态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修文。
修文坐在临窗的书桌前读一本很厚的书,见老高推门而入显出有点意外的样子:“有啥事么?老高。”
老高扬扬酒瓶:“找你喝酒,也算件事嘛。修文,又在啃马列大部头啊?”
修文合上书:“是托尔斯泰的小说《战争与和平》,大作家的作品确实不同,能给人不少教益和启迪。”
老高把酒瓶朝书桌上一搁,笑道:“我不看外国小说,看了也不懂洋人洋事,倒不如看《三国演义》、《水浒传》来得痛快。修文,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来几杯痛快的。”
修文赶快找了两只玻璃杯和一包花生,对他说:“老高,喝酒你该找炳福呀。好吧,我陪你喝,看来你这几天心情不错嘛。”
打开瓶盖房内立刻弥漫着酒香,老高倒满两大杯,带点感情道:“修文,我就想找你喝。也许因为前几年的事,我这个战友在你心中不那么高大了。其实你在安宁镇,我在县城,心头也有点不是滋味啊。我有时犯糊涂,但对战友情谊还是很看重的呀。”。
修文没料到他会来这么几句开场白,多少有些感动:“老高,过去的事没啥,我觉得自己去安宁镇是一次很好的锻炼,至少把农村的现状和潜力摸得透些了,才没半点抱怨你呢。”
“修文,有你这句话,我太高兴了。”老高把一大杯酒一饮而尽,面庞闪出红光,“从打进小城那天起,我们几个战友就发誓能打下江山就能坐好江山,只是没想到坐江山比打江山更难,连个县委书记也不好当啊。”
修文呷一口酒说:“这场政治大风浪能闯过去的话,以后会要好得多。老高,最近县委的举措各方面反映强烈,干部群众比较满意呢。”
老高说:“有人吹冷风说我们要犯大错误,老子说犯就犯这最后一回,再让那些家伙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我宁肯回老家种地去!”
修文说:“我认真研究了最新局势,这次我们赢定了。”
“哈哈,那些革命派造F派跳得越高摔得越惨,老子才欢喜呢。来来,修文,干!”老高喜形于色。
修文看他红面孔上的皱纹,看出他心底里并不全是快活,问道:“老高,听说美红最近老跟你过不去,你放开一点,当没那回事得啦。”
老高说:“那婆娘老子本来不当回事啦,可是太他妈的讨厌,我不想大事要紧的话,真要狠揍狗娘养的一顿,哼!修文,我真后悔,当初不该讨这种马屎皮面光的女人当老婆,碰上个碧玉倒称心如意,又可惜她的命根太浅。”
修文说:“老高,人世间真正美满幸福的婚姻极少,男人当以事业为重,你还是成功者。”
老高又喝光一杯,口里喷着酒气道:“修文,我看炳福才是成功者呢,当官一帆风顺,又讨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一文一武两个儿子,有时连我也羡慕,这叫憨人有憨福。”
修文沉默下来,慢慢饮酒。他明白老高说的实话,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自己肯定比老高还羡慕炳福。有时想着自己热爱的女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和她亲近,而她因那一纸婚书不得不任她不喜爱的男人粗野摆布,他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恼和难过。
老高见挑起了修文的心事,审视着他表情复杂的面庞说:“萍真是个好女人啊,平心而论,你和她才是最相配的一对。修文,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为她,你才不结婚的?”
修文平息一下波动的心潮,轻声道:“是的,老高,我可以向你承认这一点。在我的心目中,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所以跟别的女人结婚,我没兴趣也没想过。”
老高说:“我知道小萍对你也很好,修文,你长期打单身也不是办法呀,再拖下去,关心你的女人也会很难过的。”
修文说:“没什么,我相信她能理解我。老高,我们不谈女人好不好?”
老高咧嘴一笑:“是你挑起的话头嘛,好,我们喝酒,一醉方休!”
他把剩下的小半瓶酒通通倒在两只杯里,那泛红的眼睛里已有了些醉意。修文端起酒杯,萍秀丽的脸庞浮现在心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他在内心深处热切地无声地呼唤她的名字,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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