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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一定是文弱书生吗?这真是一个欺骗了我们很多年的笑话。事实上,至少唐代的读书人,书剑飘零,不是那么柔弱不堪的。比如李白,少好任侠,手刃数人。
而他自己也曾经说过习剑十年,算得上是一个剑客。至于杜甫,人家可是在军队任职的,说人家柔弱不堪,估计也要思忖思忖。
李白不仅自己习剑术,而且很喜欢结交剑客。杜甫年纪比李白小,但似乎对剑客也很痴迷。十分令人不解的是,李白和杜甫留下的关于剑客的记载并不多,在仅存的此类诗文中,记述的竟然是同一个人——公孙大娘!
准确的说,杜甫因为年纪更小,只是在幼年的时候见过公孙大娘舞剑,却终生难忘:
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 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 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
杜甫说:”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他认为张旭的书法之所以写得好,是看多了公孙大娘舞剑,因而茅塞顿开,成就了落笔走龙蛇的绝世书法。
多年以后,即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李白见到了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 这让杜甫肃然起敬!仅仅是见到公孙大娘的弟子,就已经让他欣喜。他痴迷的原因是他在长安见过大娘舞剑。
那么这个公孙大娘是何许人也,竟惹得诗仙诗圣如此青睐!
公孙大娘,盛唐人,被称为唐宫的第一舞人,以舞《剑器》而闻名于世。她本来只是民间的一个艺人,因为表演得好,被选入宫中,成为舞师。她创造了多种《剑器》舞,如《西河剑器》,《剑器浑脱》等。 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非盛颜。 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
杜甫为她写的诗就是这首最有名的: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倾动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诗的开头八句是先写公孙大娘的剑术:很久以前有一个公孙大娘,她善舞剑器,海内皆知。观众人山人海,观之不免惊讶失色,随着剑器舞似乎天旋地转,叫人久久不能平静。
“霍如羿射九日落”四句,极言大娘舞剑给杜甫留下的美妙印象。羿射九日、骖龙翔舞、雷霆收怒、江海凝光,将整个过程的起承转合惟妙惟肖地展现出来,表现了大娘舞剑高超的技艺以及艺术上的疾徐有度,章法天然。
“绛唇珠袖两寂寞”以下六句,悲叹公孙大娘死后剑器舞的沉寂无闻,幸好临颍李十二娘在白帝城重舞剑器。然而虽然李十二娘身上延续了师父的剑术之精妙,但是毕竟时过境迁,世事变化,引起了半生飘零的杜甫强烈的悲鸣和感慨。
“先帝侍女八千人”以下六句,笔势一转,将历史的沧桑之感融入诗文。遥想开元初年,当时政治清明,国势强盛,教坊和梨园,乐工法曲,歌舞升平。而宫廷女乐堪称一时的佳话,八千女乐中,公孙大娘的剑器舞“独出冠时”,号称第一。
然而五十年后奸人作乱,歌舞升平的盛景被打破。在西南边陲的白帝城,再次看到教坊弟子的身影,除了对剑舞的曼妙的体会,更多的却是一抹残阳中李十二娘那凄凉,落寞的背影。
而对于曾经亲见公孙大娘《剑器舞》的杜甫而言,得见十二娘,勾起了无限回忆,聊以慰藉精神和心灵的苦难,与此同时,当落幕之后,又该多么惆怅,多么黯然神伤啊!这一段是全诗的高潮。用极其简洁精炼的语言概括出巨大的桑田变幻的内容,正是杜诗“沉郁顿挫”的表现。
“金粟堆南木已拱”以下六句,是全诗的尾声。收敛起感慨的情绪和伤悲,遥想已故六年的玄宗,在想到自己这个旧的臣子小吏,在草木萧条的白帝城里,多么无助,无奈。而这一场盛筵,在又一曲急管繁弦的歌舞之后告终了。
繁华落尽,寂寥无声!
此时,残月已渐渐升起,一种乐极哀来的情绪,四顾茫茫,百感交集;万千唏嘘,竟化作无言以对。空留下一个衰老久病的身躯,寒月荒山,踽踽独行。
“转愁疾”三字,说是此时心绪如麻,反而怪自己的病足走得太快,把心绪搅地更加不宁了。这首七言歌行自始在高度礼赞公孙大娘师徒和剑器舞,但是意境和格局又远在公孙大娘之外。全诗雄浑的气势,从“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这样力透纸背的诗史之笔,油然生发。
无怪乎王嗣总评这首诗说:“此诗见剑器而伤往事,所谓抚事慷慨也。故咏李氏,却思公孙;咏公孙,却思先帝;全是为开元天宝五十年治乱兴衰而发。不然,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
然而“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却未必符合实际。在杜甫和李白看来,公孙大娘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舞女。她的艺术感染力,足以让李杜终生难忘。
事实上,这或许是作为剑客和文人的李杜与作为艺术家的公孙大娘之间,高度的情感共鸣。加之李十二娘同为天涯沦落之人,或许就更加契合了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身世之悲的同气相求了。
杜甫诗文“浏漓顿挫”、“豪荡感激”的感人力量;沉郁悲壮的诗史风格,让人血气为之动荡。
十分值得玩味的是,几百年后,明代一位最伟大的艺术家徐渭,再次缅怀了这位唐代的公孙大娘。其诗云:
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明·徐渭)
题注:袁宏道评曰:羚羊海马
大娘只知舞剑器,安识舞中藏草字。老颠瞥眼拾将归,腕中便觉蹲三昧。
大娘舞猛懒亦飞,秃尾锦蛇多两腓。老颠蛇黑墨所为,两蛇猝怒斗不归。
红毡粉壁争神奇,黑蛇比锦谁邛低。野鸡啄麦翟与晕,一姓两名无雄雌。
老颠蘸墨捲头发,大娘幞头舞亦脱,留与诗人谑题跋。
常熟翁来索判频,常熟长官错怪人。
如果说杜甫所言张旭受公孙大娘影响,草书书法大有长进还缺乏根据的话。那么明代最著名的草书大家徐渭这首诗,则是最确切的证据了。
艺术是没有边界的,无论诗文、书法、舞蹈、剑术,都有共通共融之处。所以公孙大娘的剑术,就不仅打动了李杜;更早已穿越历史的界限,深刻影响着后世对艺术沉迷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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