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杜牧之同学的笔触太抓心,以致于如今提起“清明时节”,后面跟的一定是“雨纷纷”,每问酒家在何处,一定会有“酒托儿”牧童远远指向杏花村。清明是饱暖春天里最为悲伤的日子,属于反季节作物,或许人们只有在这样反常的时刻,才能把藏了一冬也暖了一冬,那一颗滚烫的心捧给故人看。
当然,清明并不只有悲伤,还有很多富含文化气息的文娱活动:寒食赐火、折柳插柳、春游踏青、秋千风筝等光听名字就令人心驰神往的项目。有了娱乐,就有了快乐,有了快乐,就有了快乐的诗。
《破阵子·春景》宋·晏殊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
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
笑从双脸生。
晏殊完全抛弃了清明该有的氛围,他与杜牧踏入的都不像是同一个时节,晏殊笔下的清明风风韵韵、楚楚动人,仿佛只是个陪衬,只是证明春天的来临,而作者与“东邻女伴”才是主角,他们的春日情俏才是主体。
燕子来时正赶上春祭,梨花落了即是清明。几片碧苔点缀着池水,黄鹂躲在树上鸣叫——柳絮轻轻飘散。在采桑的路上,我偶遇到欢笑着的东邻女伴。怪不得昨天做了美梦,原来是今天斗草取胜——“笑从双脸生”。
这首诗结尾抛出了一句“笑从双脸生”,难免令人疑怪:人哪里来的双脸,不恐怖吗?难道是晏殊玩了一把游戏:前面拼命写欢笑,最后五个字来了个绝地大反转,直接从人间坠落地狱!两张脸的人都出现了,还不是地狱吗?
若想搞懂这个问题,首先我们必须理解到底是谁“昨宵春梦好”,又是谁“今朝斗草赢”。联系前一句的偶遇情节,读者很可能顺势就会将这一句的故事安插到作者身上,认为是晏殊昨夜美梦一场,又是晏殊今朝斗草获胜,最后亦是晏殊“笑从双脸生”。
其实恰恰相反,说这两句话的正是东邻女伴,且不止一个,而是两个。真正的剧情应该是这样的。晏殊在桑园偶遇了嬉笑的二位姑娘,他听到其中一个说:我昨晚就梦到了好事,原来是今天斗草赢了你!说完后,两个姑娘哈哈大笑,脸上浮起笑容,是为“双脸生”也。
斗草,习惯于农村生活的读者不会陌生,就是找两根粗壮的草叶比试韧劲,草叶互相交叉,玩者相对拉扯,如果谁的草断了就算输。不光是草,小解小时候还玩过树叶,玩法相同,当时玩得可谓不亦乐乎,获胜了的树叶都会好好珍藏,以便下次再创辉煌,可惜等到下次便枯了,轻轻一拉就断。
按晏殊的描述来看,“斗草”应该是宋代清明的一种常见游戏,东邻女伴为此畅怀,甚至不惜把“昨宵春梦”都扯了出来,足见其间欢乐的氛围。
其实,女伴的“笑从双脸生”可以从三个方面去理解。第一,偶遇词人晏殊,俊才女貌相逢,必定胜过人间无数;第二,昨天梦境里出现的人,一定可以令她偷偷笑出声来;第三,斗草取胜,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玩耍的乐趣,与友相戏,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