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下的半截水泥管里住着两只流浪狗，一只是黄色的泰迪，一只是黑色的土狗。夜幕降临，寒风阵阵，两只狗相互挤了又挤。
“老土，你皮糙肉厚让开些，我到里面去暖一暖。”黄狗用一种不屑的口气对着黑狗囔着。
“凭什么？”黑狗一听黄狗叫他“老土”就浑身不痛快：“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在耍公子哥的脾气呀？有本事还去做人家的乖儿子乖孙子去。”
“做人家的乖儿子乖孙子怎么了？那也是我的辉煌经历，你享受过吗？土包子。”
黑狗被问得无言以对。黄狗得意洋洋起来，开始讲述他那难忘的过去：
我出生在一个富人家庭，从小娇生惯养，一对老夫妇把我当孙子照料，吃的都是高级营养食品，有饼干、面包、奶酪以及一些品牌食品和饮料，隔三差五还要专门为我买些骨头回来。住的是高档小区，房间装修豪华，现代化家用设备一应俱全，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定期有人帮我理发、洗澡，再来一套专业毛发护理，然后躺在沙发上休息，那是多么的舒服惬意啊。穿的是精心制作的衣服，冷天出门要穿羽绒背心，还有棉鞋和手套。整天不愁吃不愁喝，经常随着主人逛商场、游公园、跳广场舞。我也学会了几个简单的舞步动作，引得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眉飞色舞心花怒放，纷纷拿起手机拍摄，传到网上，一度成了“网红”明星。
“瞧你那点出息，也就会糊弄一些老头老太太。”黑狗嘟哝着。
黄狗听了也不生气，继续讲他的故事：
后来，老夫妇的女儿结婚了，搬到了很远的一个新小区，楼层很高，婚房相当豪华。由于新姑爷经常出差，老夫妇就把我让给了小姐做伴，于是我就成了小姐和姐夫的乖儿子，不，应该说成了新爸新妈的乖儿子。刚住进来还不习惯，时常会想念老主人，不过跟年轻人在一起有激情、开眼界，很快就适应了。他们带我去更好玩的地方玩，买更好吃的食物给我吃。带我去爬山，带我去游乐场，带我去电影院，还把钱让我去施舍路边的乞丐。我享受着人间的美味，感受着高级会所的贵宾待遇，欣赏着风景名胜 的乐趣，他们对我太好了。
黄狗说到了兴奋处，全身的热血在沸腾，早已忘却了寒冷，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
“对你这么好，还打断你的狗腿？”黑狗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道。
“唉，说来惭愧。”黄狗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自从小两口一同带我去黄山游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常常是男主人出差好多天，回来后两个人就吵架，再后来就边吵架边摔东西。一次我听到卧室里有情况，像是女主人又哭了，我打算过去安慰安慰她，刚到房门口，那个刚买不久的笔记本电脑就向我飞来，幸好我躲得快，小命保住了，可一条后退被摔打成粉末性骨折。没过两天，又一台新电脑买回来了，可惜我的狗腿落下了终身残疾。男主人外面有人了，不爱这个家了，女主人失宠了，整天哭哭啼啼，哪里还把我放在心上，何况我已经成了残废，我知道我的好日子过到头了。但是，我万万没料到这个温馨的小家庭破碎的如此之快，一天夜里，来了辆警车把男主人带走了，他贪污受贿东窗事发，女主人哭着跑回了娘家。我被关在阳台上三天三夜，饥饿极了，为了活命，我拼命寻找突破口，不顾一切地翻出了窗外。
说到这，黄狗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他进入了极度恐惧之中。
“算你命大，要不是楼下的大树挡了一下，你早被摔死了。”黑狗补充道。
“谢谢你黑狗兄，要不是你收留了我，或许我也撑不到今天。”黄狗开始感激着黑狗。
“没什么，我只是同情你的不幸遭遇。瞧瞧你身上的皮毛多邋遢。空调房里待久了，连四季交替都忘了，哪里还有避暑防寒的生理功能。”黑狗说着，让出些空间让黄狗往里挪了挪。
“请问黑狗兄，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黄狗讨好地询问着。黑狗讲起自己的经历来：
我来自农村，主人承包了一片鱼塘，让我每天帮他照料着。虽然没有你的条件优越，但也三餐无忧。一天我误食了偷狗人下的药饵，就被卖进了城里，由于我的力气大，在快到狗肉馆时，趁人不备咬断绳索，从车上的笼子里逃了出来，躲过了一劫。要说我的主人挺不容易的，有小儿麻痹后遗症，干不了重活，队里照顾他让他承包了集体的鱼塘，两个孩子上大学的学费和一家老小的生活开支全指望这片鱼塘呢。可还是有人总惦记着他的鱼塘，越是天冷了，下雨雪了，越是要加强看管和防护，每天都是在鱼塘边的草棚里过夜。夜里还要陪主人在鱼塘周围巡视两圈。
“难怪你经得住冻，原来你是常在野外练出来的。”
“练出来又有什么用，现在是饥寒交迫，无家可归的了。”黑狗显得悲伤而又无奈，白天下了一整天雨，也无法出去找吃的，现在肚子正饿得难受呢。
“你还在思念过去？”黄狗问。
“当然，那时有主人宠着多好。还能和别的伙伴一起追逐玩耍。”黑狗思念着主人，也惦记着他从前的玩伴。
“你别逗了，主人不把你栓牢，让你这么自由？”黄狗好奇地问。
“我每天都很自由，主人从不栓我，他为什么要栓我？”黑狗不解，反问道。
“栓了你主人可以更好地保护你呀。”
“栓了我有坏人了我怎么第一时间冲出去保护主人？”
听了黄狗的话，黑狗莫名其妙；听了黑狗的话，黄狗一头雾水。
黄狗问：“如果有城里人要收养你，你去不去？”
“不去，”黑狗不假思索地说，“我怕失去自由。”
“有人收养你，你去不去？”黑狗反问道。
“我也不去，我怕重蹈覆辙。”黄狗淡定从容地说。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做一只快乐的流浪狗。”黑狗自信满满地说着，像是与黄狗结成了统一联盟。
一阵饥饿感袭来，两只狗缩了缩身子慢慢睡去。
第二天，雨停了，黑狗与黄狗在附近的垃圾堆里觅食。旁边走过一个喜欢钓鱼的年轻人，他见到黑狗立刻兴奋起来，这不正是自己想要找的钓鱼伴侣吗，有它陪伴晚上出去钓鱼一定很惬意，于是他用奶油面包收买了黑狗的心。
一个月后，黄狗与黑狗在街道上不期而遇。黑狗被一根绳子牢牢地栓着，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黄狗拖着那条受伤的后腿，在路旁一边觅食一边闲逛。他俩看到了对方，双双站住了，用复杂的眼神久久地打量着对方。这种眼神里，究竟是重逢的喜悦、失去自由的无奈，还是对安逸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