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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诗人李频,您可能对他不太熟悉。
但他的代表作《湖口送友人》,受到历代诗家的好评。
这首诗共有八句,却有七句写景,感情含蓄,让人赞叹不已。
我们来读一读,看看诗人是如何融情于景的。
中流欲暮见湘烟,苇岸无穷接楚田。去雁远冲云梦雪,离人独上洞庭船。风波尽日依山转,星汉通霄向水连。零落梅花过残腊,故园归去又新年。
这首诗写作背景不详。
诗题中的“湖口”,指湘江流入洞庭湖的渡口。
大家看,这首诗前面七句都在写景,只有尾句“故园归去又新年”是在叙事抒情。
这首诗前四句要放在一起读。
1、中流欲暮见湘烟,苇岸无穷接楚田。去雁远冲云梦雪,离人独上洞庭船。中流,指江水中间。
楚田,指楚地的田野,湘江流域在古时候为楚国的属地。
去雁,指南飞的大雁。(古人一般把北飞的大雁称为归雁。)
云梦,在洞庭湖北岸。
这四句话的字面意思分别是:
一、傍晚时分,湘江中间升起了烟雾;
二、两岸的芦苇一望无际,连接着楚地的田野;
三、从北往南飞的大雁冲过云梦的飞雪;
四、朋友独自踏上了去往洞庭湖的船。
我们来看这四句诗的结构。
前面三句都是在写湖口周围的景色,第四句才写朋友独自上了船。
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没有第四句,只看前三句,我们能从景物中读出诗中隐含的感情吗?
不能!
因为前三句并没有拟人化的词,而且景物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就像是三个散句。
而正因为有了第四句,前三句才有了一根主线,也才产生了感情。
如果诗人把第四句放在前面写,就会显得非常普通,诗的含蓄性就会大大减少。
可见,诗人对诗歌章法有很深的研究!
我们分别来读一读,前三句各有什么感情。
(1)中流欲暮见湘烟
傍晚时分,湘江中间升起了烟雾。
这很正常。
那么,如果朋友的船行驶到江中间,会发生什么?
显然,诗人和朋友很快就互相见不到面。
因为江水中有烟雾。
本来诗人可以看着朋友慢慢远去,但朋友只要上了船,很快就看不到了,这就增加了离别的伤感之情。
诗人并没有写伤感,我们却可以读出他和朋友心中的伤感。
这是为什么?
因为诗中隐含了一个世俗之情:送别之人依依不舍,会目送朋友离开。
这是人之常情,读者很容易理解。
所以诗人不需要专门强调,只需要用景物“阻碍”世俗之情的表达,就能把离别的伤感之情顺利地传递给读者。
而“烟”就是这个阻碍物。
我们看下一句。
(2)苇岸无穷接楚田
两岸的芦苇一望无际,连接着楚地的田野。
这本来很广阔的景象。
那么,如果朋友在船中看到这种景象,心里会怎么想呢?
这里又隐藏了一个世俗之情:“独自”在船中长途旅行,人会很孤独。
朋友如何来排解心中的孤独?
不像我们现在,只要有手机就不会孤独。
朋友只能看看沿途的风景。
真不巧,两岸除了芦苇就是田野,一望无际、广阔无边。
可想而知,朋友心里该多么孤独寂寞!
大家再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能读出朋友心中的孤独?
因为孤独是世俗之情,诗人不需要特意强调,只需要用景物“阻碍”孤独的排解,读者自然就能读出其中的孤独。
而无穷的芦苇和楚田就是这个阻碍物。
(3)去雁远冲云梦雪,离人独上洞庭船。
往南飞的大雁冲过云梦的飞雪,朋友独自踏上了洞庭船。
这里很奇怪:诗人能看到云梦吗?
不能看到!
因为诗人在湖口,是在洞庭湖的东南方,而云梦是在洞庭湖的北方。
那么诗人为什么要写“云梦雪”?
很显然这是诗人的想象。
云梦,诗人只是想说明它在北方。
通过“雪”,我们知道季节是冬天。
诗人猜测,从北方飞往南方的大雁,应该穿过了寒冷的飞雪。
这也是一种合理的想象。
那么,这和朋友离别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是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诗人非常“无意”地说了一句“离人独上洞庭船”。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什么叫“洞庭船”?
显然是指驶往洞庭方向的船。
也就是朋友是坐船从南往北走,从湘江驶入洞庭湖。
现在问题就来了:因为北方寒冷,大雁才往南飞;朋友现在往北走,不是更冷么?
这就是诗人要表达的感情:北方更寒冷,朋友你这一路会不会冻着啊?
这是对朋友的关切之心和体贴之意。
大家看,我们为什么能读出这种感情?
就是因为“云梦”和“洞庭”,这两个地名非常隐晦地表达出:朋友和大雁的方向相反。
大家读出来了吧,这就是诗人故意追求的含蓄。
我们简单总结一下前四句隐藏的感情:
首先,朋友心中有离别的伤感;
其次,朋友在路上会非常孤独;
再次,北方寒冷,朋友路途很艰苦;
然后,朋友还是踏上了“洞庭船”。
相信您也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朋友为什么要离去呢?
很显然,朋友离去的理由比伤感、孤独和艰苦都重要。
我们接着看后两句。
2、风波尽日依山转,星汉通霄向水连。星汉,指银河。
这两句话的字面意思是:白天劈波斩浪,顺着水流依山而转;夜里,星空笼罩着整个洞庭湖面。
很显然,这是朋友在洞庭湖上行驶的过程。
诗人不可能看到,这也是想象。
那么诗人是如何想象朋友路途中的情景?
(1)风波尽日依山转
“风波”,指波涛汹涌。
“依山转”,也是形容水流湍急。
这非常不利于行船。
按正常情况,应该要停船靠岸,等风浪平息了再走。
但诗人用了“尽日”两个字,也就是白天不停地行船。
朋友为什么不停留?
很简单,因为朋友很着急,想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这是反衬的手法,路途越是艰险,越反衬出朋友离去的急切之心。
(2)星汉通霄向水连
星河笼罩着湖面,这是美好的景物。
大家想一想这个场景:晚上我们坐在船上,欣赏美丽的星河,水天一色,流连忘返。
羡慕吧?
是的,朋友当然也很喜欢。
但他仍要不停地赶路。
为什么呢?
还是同一个理由:因为他很着急,想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这也是反衬的手法,路途中的景色越美,越反衬出朋友离去的急切之心。
大家看,这两句分别从路途艰险和路途景美两个方面,反衬出诗人的离去的急切之心。
这还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这两种场景都是诗人的想象。
也就是说,诗人想象,朋友会日夜兼程地离去。
这说明,诗人非常清楚朋友离去的原因,而且能感同身受!
那么朋友为什么要急切地离去?
我们看后两句。
3、零落梅花过残腊,故园归去又新年。梅花零落,腊月将尽,朋友回去家乡刚好赶上新年。
恍然大悟,原来年关将近,朋友要赶回去过年。
这个理由,大家都太熟悉了吧。
每年临近春节,不管多难,不管路途多美,我们都要在除夕之前赶回家。
朋友的心思,不就是和我们一模一样嘛!
到此为止,这首诗是不是已经读懂了?
不管多么伤感、孤独和寒冷,也不管路途多么艰险、美丽,朋友都要急着赶回家过年。
对,这样理解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诗人呢?
诗人这么理解朋友的归乡之情,那诗人为什么不回家?
这里补充一点:诗人是浙江建德人。
这首诗难道只写朋友的归乡之情?
很显然不是。
“零落梅花过残腊”就是写诗人自己。
这是暗喻的手法,用零落的梅花比喻自己孤独飘零。
朋友离开以后,我只能像梅花一样,孤独地过完腊月。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
(1)诗人舍不得朋友离开;
(2)诗人有思乡而又不能回乡的痛苦之情。
这感情也藏得太深了!
4、总结前两联,诗人写朋友离别之前的情景,景物描写先散后合,委婉地写出了朋友在路途中会伤感、孤独和寒冷,但他还是要离去;
颈联,诗人通过反衬的手法,写出了朋友离去的急切之心;
尾联,诗人回答了朋友着急离去的原因,同时通过暗喻的手法,表达了自己思家而不能归的痛苦之情。
这首诗之所以让人称道,就在于全诗以景写情。
尤其是前四句:
(1)前三句完全是散句,通过第四句串联了所有景物,让所有的景物产生了感情;
(2)诗人不采用修辞手法来以景写情,而是用景物“阻碍”世俗之情的表达,让读者自己来琢磨感情;
(3)诗人不直接写朋友将去的北方很寒冷,而是通过地名“无意”透露给读者,让读者自己来寻找。
大家看,如果我们要读懂这首诗,需要展开丰富的联想,再根据逻辑推测诗人的意图,否则就很难读懂。
一旦读懂了这首诗,您就会赞叹不已:如此含蓄,非高手不能为之!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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