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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颐
亨伯特带着洛丽塔穿越“像用碎布块拼成的被子似的48个州”，经过“充满神秘意味的桌子似的小山丘”，还有“墨水点染的红色悬崖上有松柏点缀，然后是一座山脉，颜色由褐转蓝，蓝色淡化为梦幻之色”，他们在沙漠里穿行，经常遭遇无休无止的狂风和漫天的风沙……在纳博科夫的笔端，一路西行的驾车旅行，铺展美国西部的荒凉风景。
在《洛丽塔》成为经典之后的大半个世纪里，无数文学爱好者仿佛化身成了奎尔蒂——那个一路尾随亨伯特和洛丽塔的人。兰登·Y·琼斯，《人物》和《财富》的编辑主任，也把自己变成了奎尔蒂。不过这样说并不完全，除了重复亨伯特和洛丽塔的旅程，琼斯更感兴趣的是纳博科夫和薇拉的旅程。为了观测不同种类的蝴蝶群落，纳博科夫和薇拉的美国生活大多在公路上度过。沿着纳博科夫追蝴蝶的路线，琼斯进入怀俄明州，在里弗赛德小镇逗留，来到了落基山脉的大分水岭，然后是杜波依斯小镇、格拉蒂山口、畜栏小屋汽车旅馆、索尔特河、巴特山牧场……聆听文学源泉的叮咚声响，琼斯尝试用他的随笔重现那些声音。
琼斯写的这篇游记，《在美国西部，追随纳博科夫的脚步》，是《文学履途》这部集子的其中一篇。追寻所爱作家的足迹，来一趟文学朝圣之旅，是很多人的梦想。《文学履途》就是纸上圆梦的旅途。纽约时报自1981年运作了一个名为“文学履途”的专栏，作者都是媒体人或作家，他们驾轻就熟地运用随笔体裁，以如话家常的亲切风格，带领读者漫游伟大故事的诞生之地。现在精选汇集成了《文学履途》这本书，分为美国、欧洲、远方三个部分，一共收录了38篇文章，也就是说，可以38次近距离啜饮文学的甘泉。
场域的临近性肯定是文学诞生的必然条件。假如纳博科夫没有在西部游荡，《洛丽塔》的后半部情节大约要换别的面貌。凯鲁亚克必须在路上，才会有《在路上》这样广为人知的“垮掉的一代”的自传作品。尽管全球很多地方都有海明威的足迹，但马德里是不一样的，住进特里普格兰大道酒店，走进雪莉酒吧，说起西班牙内战和《丧钟为谁而鸣》，更容易感受那座城市吸引海明威的魔力所在。
这样的例子在《文学履途》里俯拾皆是，构成了这部合集的支架。比如，普罗维登斯与洛夫克拉夫特，缅因与蕾切尔·卡森，牛津与刘易斯·卡罗尔，日内瓦湖与雪莱、拜伦，温哥华与爱丽丝·门罗，布宜诺斯艾利斯与博尔赫斯，伊斯坦布尔与帕慕克……应该说，这本书里出现的每一处地名，都与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脉联系，独特的地域唤醒他们的文学之魂，而他们的文字也赋予那处地方更丰富的人文景观。
有相当部分的经典文学带有浓厚的异域色彩。许多文学大师远离本土，把自己投入到陌生的环境里，对于敏感的心智而言，逐渐认识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获得幸福感，母国文化与异域文化的融合与冲突也让他们的作品呈现多层次的、多角度的迷人色彩。在里维埃拉阳光下，菲茨杰拉德找到了他的归宿；在罗马暮色亮起的霓虹灯影里，田纳西·威廉斯与他的友人纵情声色；在埃塞俄比亚，兰波找到安宁；在越南炽热潮湿的空气里，杜拉斯经历了永生难忘的爱欲疯狂……对于作家们而言，他们的身体和心灵曾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得到暂时的安顿，他们与之建立了共通和默契，得到了奇妙的感悟。对于喜欢他们的读者而言，这类旅行的价值就在于一种体验，即便有人为制造的痕迹，至少心理上是愉悦的。
多年以后，卧室床下的那双旧拖鞋仿佛暗示主人随时可以归来，蒙波斯依然是马尔克斯小说里的闷热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哥伦比亚小镇，马德里街头的游客们观赏完斗牛还是会涌进酒吧大声欢呼……据说，20世纪90年代，有一批新的眼灰蝶被命名为“洛丽塔”，天哪，作为“纳粉”，有谁不想，跟着鳞翅目专家纳博科夫，一起去捉蝴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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