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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保太后
第二节 开凿武周塞石窟
保太后与冯皇后所说的“马识善人”和昙曜凿石雕佛，确有其事。
文成帝执政以来，在调整内阁、治理贪腐、转变朝风、强化军事等方面做了许多的努力。之外，文成帝为了治国治吏，还加强了法令和监察建设，颇见成效。文成帝针对不少官吏借酒滋事，私下聚会，诽谤朝廷和皇上，煽动叛乱的问题，颁布《禁酒令》，凡是未经朝廷许可，私自酿酒、贩酒、饮酒，尤其是酗酒闹事者，一经抓获，严惩不贷，直至判处死刑。紧接着，文成帝设置内外候官，负责监督朝廷内外对《禁酒令》的执行情况，遇有违反者严加审讯和制裁，就此一项，处罚了不少官员，尤其是鲜卑族的官员，有的甚至被处死。
当然，文成帝最突出的业绩，给后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佛教复法。佛教虽然在太武帝时期被灭，但佛教的根尚在，佛教的种子还在人们的心里。北魏之初兴佛，道武帝靠的是道人统法果，而文成帝复法，靠的是佛教高僧师贤和昙曜。法果、师贤与昙曜，兼是西凉国潜心修佛的大师，西凉国被灭之后，他们被魏国请回，拜为座上客，效力于佛法的推广与民风的教化。太武帝灭佛时，法果已圆寂多年，师贤与昙曜被逼逃离。文成帝首先请回的是已经蓄发的师贤，拓跋濬亲自为他剃度，任他为道人统，主持佛教的复兴。师贤主持佛界之后，四处宣讲佛法，在文成帝的支持下重建佛庙，请回僧侣，有许多还俗的和尚回到寺庙，也有不少一心向佛的人出家为僧。后师贤病卒，拓跋濬悲痛不已，担忧谁人可以替代师贤，统领魏国的佛教事业。
昙曜对禅学十分见长，亦对绘画雕塑艺术有很高造诣。太武帝时期佛教所处环境日渐紧张，太子拓跋晃依然暗中与玄高、师贤、昙曜等大师来往，尤其是待昙曜以师礼，听他讲述各种佛法禅意。还有太傅张潭、尚书韩万德等重臣也私下请昙曜讲佛，私交甚密。太武帝灭佛时，昙曜在太子晃的关照下，乔装出逃，还有不少经书和艺术品也被保护下来。昙曜没想到与太子拓跋晃一别成为终身遗憾，如今他又回到京都平城，而太子晃已驾鹤西去，此情此景，昙曜怎一个悲字了得。
巧遇昙曜，对于拓跋濬来讲，无疑是雪中送炭。
很快，昙曜被文成帝封为沙门统。沙门统，就是道武帝时期给法果所封的道人统，从昙曜开始改称沙门统。沙门统，相当于佛教协会会长，这个会长不是民间拥戴的宗教领袖，而是由朝廷任命的官员，统领全国的佛教事业和僧侣。北魏时期的佛教，在文成帝期间兴旺到了顶峰。其标志就是朝廷亲自主持，开凿石窟，依照北魏五任皇帝的形象雕刻巨大佛像，预示着佛教的威严和永恒。
昙曜为沙门统以来，一直考虑一件大事，那就是佛教在北魏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在臣民心目中的地位。一般的平民百姓是急来抱佛脚，平日里无心修佛，遇事才想起烧香拜佛。皇帝与佛教，说到底是一种利用关系，用佛教来教化臣民，全凭自己的喜好，对佛教认同的，就给佛教一席之地，不认同的就排挤佛教，甚至一灭了之。太武帝灭佛之时，多数臣民不再信佛，还有甚者，认为全是佛教惹的祸，信仰出现危机，人心哪来的稳定？昙曜认为，文成帝能够如此重视佛教，佛教已经成为大魏国的皇家宗教，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但是这个还不够。有两条必须做到，一是大力宣传佛教，到处建立佛教寺院，要尊重和支持僧侣的修行和传教活动，让佛教思想深入民心。二是凿山刻石，塑造永恒佛像，使佛教能够永远传下去，使佛的形象在百姓心中打下永恒的烙印，从此不会再因政治的原因，而使得佛教荡然无存。他把这样的建议献给了皇上，文成帝一听觉得非常好，虽然凿山刻石造佛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但是这毕竟是造福千秋的大事，理应全力以赴。
公元460年，文成帝拓跋濬下令，由昙曜大师主持武周塞石窟的大型开凿雕刻工程。文成帝拓跋濬还亲自与昙曜大师跋山涉水，最后选定在平城之西武周塞的断崖作为开凿之处。此武周塞历代为祭祀之神山，而且因为此处断崖，主体为砂岩石结构，非常适合雕刻。他俩一拍即合，并选定吉日，举行开凿佛窟大典。
昙曜对文成帝说，先道人统法果跪拜道武帝，其意义即说皇帝就是大慈大悲的现世佛，理当受到众人的跪拜和仰慕。文成帝大喜，如此说来寡人也是现世如来。昙曜，自幼出家为僧，在西凉国修佛成为大师，潜心悟禅，周游西域各国，他不但佛学了得，而且了解许多西方文明和哲学，年轻时已是西凉国里很有名望的高僧了。
吉日已到，武周塞下，佛乐齐奏，五颜六色的经幡到处飘扬，文武百官和成千上万如潮水般的百姓跪倒了一大片。大魏国文成帝拓跋濬亲宣：“大魏国武周塞佛窟开凿！”顿时几百名艺工同时开凿，刹那间凿打石岩的声音响彻山谷，皇帝与所有在场的人异口同声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在所有默念“阿弥陀佛”的人里面，有冯氏皇后，也有保太后常氏。她们二人主动提出要参加这一重大的仪式，皇上听后非常高兴，就在皇上宣布“大魏国武周塞佛窟开凿！”时，她俩就跪在皇上的眼前，而跪在皇后左边的，就是她俩前不久还私下说起的昙曜大师。
保太后对皇后窃窃私语：“皇上旁边那位高僧，就应该皇上的御马叼住的昙曜大师吧。”
冯皇后没有言语。
保太后又说：“这位昙曜，怎么可能长成那般模样呢？他也太清瘦了吧？”
冯皇后又没有出声------
冯皇后并非有意不回答太后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太后刚才的悄悄话。她的注意力，都在昙曜身上。她用眼睛的余光默默地打量着昙曜，只见大师清瘦的身材，素灰色的袈裟，略长的脖子上是一幅黝黑而坚毅的面孔，闪着光芒而并不圆滑，被骨头和血管支撑得有棱有角的头颅，深深的眼窝，高高的鼻梁，高高的眼眶骨，高高的颧骨，还有高高的下巴，都像用刀子刻出来的一样，微微睁开的双眼，眼神收敛，似乎很难读到他的内心世界。昙曜大师嘴里默默地念着，同时拨动着一长串佛家的念珠。冯皇后感到了一种力量，像一股热流撞击着她的心房，温暖了她的周身。
文成帝拓跋濬宣布佛窟开凿之后，陡峭的悬崖之上，便开启了浩大的凿山雕佛的工程。已经多日了，武周塞这段断崖石壁间，早已搭起了用各种木材，上下左右接连的施工平台，许多艺匠在昙曜大师的授意和统一安排下，憋足了精神，只等着吉日的到来。同时开工的有五个洞窟。这五个窟的一个共同点，是要在洞窟之内，雕出巨大的佛像。艺匠们都是在昙曜的指挥之下，从顶端凿开一个洞，在下面也凿开一个洞。上面的洞凿开之后，按照比例完成大佛头部的雕刻，同时上面的洞口还起着整个石窟施工期间的照明作用，自然光线可以从这个洞口照进来；而下面的洞窟凿开之后，则完成大佛底座和腿部、脚部的雕刻。在这个基础之上，上下贯通，逐渐完成大佛上身和下身的雕刻，使雕刻工程最终合拢。当然在那样一个科学和生产力还十分落后的年代，完成这样的工程，体现的更多的是艺匠们精湛的艺术、常年作业的经验和一丝不苟的精神。在朝廷巨大的国库开支的支持下，从那天开始，武周塞石窟的工程，不论风霜雨雪，还是烈日炎炎，一直在进行。文成帝时期，石窟的主体工程得以完成，文成帝之后，武周塞石窟的工程仍然在延续。
整个武周塞石窟的设计方案，都出自昙曜之手。昙曜大师本身学问深奥，这些年奔波在西域各地，对西域各地的艺术比较了解，所以他在武周塞石窟的总体设计上突出了几个特点：一是以拓跋珪、拓跋嗣、拓跋焘、拓跋晃和拓跋濬五世大魏皇帝的形象来塑佛，以体现皇家佛教的理念。佛是什么样？皇帝什么样佛就是什么样，皇帝是现世佛。其中拓跋晃太子虽然没有继承皇位，但是他一心向佛，曾经在最关键时刻保护了佛家僧侣，所以也作为一代帝王（拓跋晃死后被追谥为景穆帝）对待，能够展现佛的形象和光彩。二是西域文化与内陆文化的大融合。佛教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在中国人看来，佛的形象大都与中国人的形象差不多，观音呀，佛祖呀，各大寺庙的佛像基本都是这样，而昙曜大师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佛普渡众生，也会以世界上各种族人的形象出现，所以武周塞塑佛，其形象、穿着，会出现西域人的特点。三是分几期工程来做，他自己首先亲率大批艺匠来做的，就是佛像高达四五十尺的五个大型的标志性的石窟，最大的石窟，佛像高约五十尺，窟内可有三千多人同时聚集。佛教历史上称其为昙曜五窟。之后武周塞石窟的雕塑，在北魏几任皇帝期间都一直不停在做，投入了巨大的财力和人力，才成为现今这样连绵三十里规模巨大的云冈石窟。而开凿石窟雕塑石佛的艺工，起先都是从西凉迁徙过来的，他们大都有着丰富的石雕经验和娴熟的技术。而且这些既懂石雕又通艺术的工匠，大都对昙曜大师非常了解和崇拜，所以在昙曜大师的率领和统筹下，工程进展顺利，也符合昙曜的要求。
皇上驾到，太祥宫里到处点起了灯，似乎比平时更加明亮。
拜见之后，拓跋濬搀起皇后，一并落座。皇后说：“皇上近来一直为武周塞石窟操心，听说那昙曜大师的佛法和艺术功力非同一般，皇上真是用对了人。”
拓跋濬说：“昙曜大师的确了得。他对佛法的禅悟，寡人十分佩服。近日昙曜大师设下讲坛，要宣讲佛法与大魏江山，皇后可以去听听。”
“臣妾自幼颇受佛教的熏陶，一定会听。”皇后望着整日操劳国事的拓跋濬，用手摸着皇上的鬓角，说：“皇上为臣民操劳，要保重身体哟。皇上都有白发了。”说着，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皇上说：“皇后自从跟了寡人，除了担惊受怕，就是操心忙碌，如今还为寡人落泪，寡人于心何忍呀？”
“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臣妾一直为不能给皇上尽力而感到心里不安。皇上今天如若没什么大事，就在臣妾这里好好睡一觉吧，臣妾一定好好伺候着皇上。”随后安排皇上就在皇后的寝室里用了晚餐，用餐后，为皇上宽衣早早入睡了。皇上把皇后拥入怀里，道：“皇后风华正茂，还不曾为寡人生上一男半女。”
“都是臣妾无能，请皇上恕罪。臣妾一定与皇上共同努力。”
任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同市作家协会主席，山西省作家协会委员，大同市传统文化促进会顾问，长期从事文学创作，曾出版散文集《未必出行》、随笔集《一叶菩提》和《家长里短》，长篇传记文学《冯太后传》，小说《黄花女人》被改编为同名电影拍摄并上线，系列历史散文集《这就是北魏》由商务国际有限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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