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日记
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的谨慎,我只是不希望任何人受到牵连,同时,本来也没想过要闹事。一介布衣,何来此能量?之所以写这篇日记,纯粹只是为了一些最容易被忘却的事实。
这是7月底的一天,就像留守四个多月来的每一天一样,原本以为平淡无奇,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吃饱三顿饭,刷刷微信朋友圈,就过去了。
可是一早,外面发生了骚动,我就和其他工友一起跑出宿舍。只见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楼下停了一辆保安车,十几个保安手握警棍,严阵以待。
看来是部分工友实在受不了了,足足禁足八十多天,很难不出现心理问题呀,我的自我调节能力还算可以的,就是能忍。大家一直这样被隔离在4栋楼,前几天听说机票又退了,长期关着的工人,有一部分失控了。他们想要找领导要个说法,可是也没人来给说法,自己又不能出去,只能自己要求去见领导了。
保安守着出口不让出去,一开始是口头呵斥,几个工友心中憋屈,遭受如此非人待遇,还要被持续关着,不让出门,他们坚持要出宿舍。
现场慢慢失控,我们工人的诉求没人搭理,只是这样不人道地关着,天理呢?一两个冲出宿舍的,被保安用警棍猛击,一个马上倒地,见此情景,群情激愤,整栋楼的工人开始高喊。冲出去的很多人被警棍打到,有的被追着打,有的人都倒地了,还被补上几棍。因为冲出去的工人越来越多,保安人数就十来个,顶不住,就暂时溃散了。当很多人出来的时候,几个工友已经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显然是晕死过去了。我的心中一阵发酸,一个工友大喊:“看到了吗?我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已被打出血的工友躺在冰寒的地上,虽然天空没有下雨,但我心中翻江倒海,这跟我自己躺地上有区别吗?再这样下去,很快躺下的就是我自己吧。地上还有一些血迹,周遭很凌乱,一些工友还在呐喊,撕破喉咙呼喊,谁可以听到呢?我们拍了很多视频,这些视频谁可以看到呢?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根掉落的警棍,它断了。
那5个倒地的工友我都认识,其中一个家里有三个孩子,还有几个家里老母亲身体很不好,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了。他们着急回国也是因为家里有急事,不是无理取闹,结果被打趴在地。如果他们倒在地上的视频被国内亲人看到,会怎样?我心中想着,每个人都是有妻儿老小的,家人得知这个遭遇后,心中得多痛呀。孩子看到父亲在外遭这样的罪,可能一辈子都会留下阴影。父母看到儿子被人痛打,能承受得了吗?我们一方面希望这些画面让更多人看到,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让任何家人看到。想来想去,我还是希望不要被家人看到,这个太残忍了,一个人的痛苦变成很多人的压力,没有必要。好在每个人都戴着口罩,这也很好地保护了他们的隐私。
大家都已三个月没有下楼,身体都是健康的,没有感染疫情,如果安排回国,也会先去莫斯科指定的医院做核酸检测的,就是不知道这几位被打的工友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警棍都打断了,会不会伤及内脏或骨头,我们不得而知,只能祈祷只是皮外伤。
我们不是俄罗斯人,在别人的土地上,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很有限,可是故土的人们,那些高高在上的,能否为我们多想想呢?孩子受难了想母亲,我们是成年人,可以靠谁呢?我们身上都有千斤重担,是一家人的希望,真的不能也不敢闹事,因为我们不能出事。大疫之下,各有各的难处,我们的诉求实在不高,都是理性之人,何以非要到这么惨烈的境地呢?
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刺骨的冰凉,是俄罗斯又降温了吗,还是只是我内心的感受?
(到本文完稿之时,受伤的工人已经得到妥善安置,公司也将尽快安排他们回国。笔者希望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平地解决,不要再出现更多极端事件。再次,继续祝福大家都安好!本文主要读者提供,细节真实难溯源,请自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