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将军,思末;她是他妻,颜羽。她与他总是形影不离。
匈奴未灭,战事未平。
连年征战,颜羽一直伴在思末身侧。
军营条件凄苦,颜羽身为女子,自是有许多不便之处。她只得将长发剪短,罗裙褪去,换上战甲。
思末常常轻抚着颜羽飒爽的短发,歉意的说:“羽儿,这些年苦了你了。等这仗打完,我便带你去游山玩水,逍遥天下。”
颜羽却总是笑言:“待家国平定,战乱结束,妾定为君重挽长发,重着罗裙,陪君纵马山川,逍遥天下。”
匈奴一战,虽然大胜,思末却失踪了。颜羽一袭青丝,因着思末的失踪,一夜尽白。
家国已定,战乱已平。
颜羽脱了战甲,换上了霓裳。白发也渐渐长长,只是再无人轻抚。
没有思末在的日子,颜羽常常对月独酌。每当醉的不省人事时,总会呢喃出声:“思末,思末,你在哪?我好想你。”
无人应。月光打在她脸上,显得无比落寞。
【妾已长发及腰,君怎还不归来?】
二、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这些年,没有顾惜年在身边,我也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我以为我早已将顾惜年忘记,却未曾想到再遇见他时,过往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七年前,我是番邦进献给天朝的歌姬--苏锦言。歌姬,顾名思义,不过是些供王族无事取乐的玩物罢了。历代被进献的歌姬又有几人可以安度一生?最幸运的也不过是被皇帝封为夫人,囚在深宫,抑郁而终。
而我,或许要比她们幸运得多,因为我遇到了顾惜年,但我似乎也比她们不幸的多。
那一日,听同来的歌姬说宫中的牡丹亭里花开的正艳,自小生长在番邦的我,从未见过牡丹花,便想去瞧一瞧,这一瞧,便注定了我与顾惜年的羁绊。
我在花丛中流连的一时有些忘我,一不留神,便撞进顾惜年的怀里。
‘翩翩公子,白衣胜雪’
此时的我,呆呆的望着他,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而他只是温和的浅笑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起身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我叫苏锦言”我自知身份卑微,不安的回道“是番邦进献给天朝的歌姬...”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仿佛风一吹就会散。顾惜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原来是番邦歌姬,这牡丹亭可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你速速离开吧。”然后,他命人将我送回了住处。此时,我并不知他是天朝赫赫有名的惜王,亦不知我与他的恩怨纠葛才刚刚开始。
再遇他时,是在三日后的皇家宫宴。他是尊贵的惜王殿下,我是卑贱的番邦歌姬。我同他之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本是天壤之别,却因皇上一句:“番邦歌姬苏锦言,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特赐予惜王为侍妾。”我看着顾惜年施施然起身拜谢,连忙学他领旨谢恩。心里却因着三日前他那句“原来是番邦歌姬”而担忧,他似乎...不喜欢我。
宴会结束,我在一路担忧中浑浑噩噩的随他回了惜王府。看着金碧辉煌的王府,我不禁想到了以前听闻的历代歌姬如入牢笼般的悲惨生活,不自觉得站在府门口,再也不肯往前一步。顾惜年似乎知道我在担忧什么,走过来牵起我的手,道:“我和他们不一样。”仅仅一句话,便冲散了我一路的担忧,使我沦陷在他温柔地凝视里。
后来,我便以惜王侍妾的身份留在了惜王府,名义上是侍妾,但顾惜年却从未碰过我。其他王族都是三妻四妾,可顾惜年和他们不一样,他的府里只有我一人。我也曾问过他为何偌大的惜王府里只有我一个妾室,他只是笑着看我,不语,但我却觉得他似乎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直到偶然间在他的书房中看到了一幅画像,望着画像上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子,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滑落,若不是画像角落的四个字“吾爱萧筱”,我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说那是自己,但那终究不是我。直到此时我才知为何他府中只有我一个妾室,原来只是因为我同他爱的女子相似罢了。
有人说,番邦女子生在边塞、长在边塞,都是坚强的,苏锦言更是如此。我的坚强不允许我落泪,我强忍住泪水,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我想,我们的缘分也走到尽头了。
五年,我辗转走过中原的每一寸土地,看遍中原的万千风景,习惯了孑然一身的生活,也习惯了没有顾惜年在身边。我想,我和顾惜年此生大概再也不会相见,却不想还是遇见了。
七月初七
我游走在喧嚣的街头,看着大街小巷的有情人互诉相思之情,我的心里也由衷的为他们高兴。
“锦言?”
正当我打算回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呼唤让我刚刚迈出的步子硬生生的停住。
沉默半晌,我转过身,看着依旧白衣胜雪的顾惜年,莞尔一笑,“顾惜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经年之后的我们,终于能笑着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三、
禁忌情话,说了会陌路,不说会遗憾,你说还是不说?
———— 引子
“喂,你是谁啊?不知道幻玉山凡人不得进入吗?”幻颜看向不远处的青衣女子,蹙眉问道。
女子闻言,抬头紧紧盯着幻颜。这一盯,却让幻颜心里一惊。明明是双十年华的女子,眸子里却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正惊愣间,却听女子惊喜开口:“你是幻颜仙子吗?听闻幻颜仙子拥有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幻术,不知仙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幻颜细细打量着女子,一袭素雅青衣,眉眼淡漠的仿若天上的寒星,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只是,她颈间坠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 吸引了幻颜的视线。
青衣女子见幻颜盯着她颈间的瓷瓶,敛了敛眉目,开口道:“幻颜仙子可否帮我找一个答案?”
沉默半晌,幻颜才摇摇头,沉声道:“抱歉,我帮不了你。我答应过一个人,以后,再也不会使用幻术。”
青衣女子眸中的光彩黯了黯,“打扰了。”
女子转身欲走,幻颜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等一下,”幻颜叫住女子,“跟我来。”幻颜转身步入大殿,女子紧随其后。
“坐下来,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幻颜斟了一杯茶,递给女子,示意她坐下。
很多年前,我还是幻玉山的一个小妖,是幻玉山天赋最高的小妖。但无论我怎样修炼,都无法修成仙。
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云游的道人,他告诉我,我还有一个情劫未渡,只有绝情断爱,我才能修成仙。
后来,我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我的情劫。那个时候的我,一心只想成仙,心里想的都是,找到他以后,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永绝后患。但当我 真的找到他时,我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杀手。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俊郎的男子。
他是南月国的占卜师,青城。
我开始想方设法的接近他,凭借强大的幻术,我成功的将他引入了我的幻境中。本想一刀了结了他,却不曾想他竟早有防备,反身缚住我的双 手,磁性的嗓音传入我耳中,“这么漂亮的姑娘,竟拥有如此强大的幻术,不知在下可否讨教一二?”
他松开了我的双手,我却依然沉浸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中。许是见我久未回应,他将脸凑到我眼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张 白皙俊逸的脸,我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向他凑去。当唇瓣触碰到两瓣殷红的冰凉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我竟然亲了他!
他似乎也愣住了,只是呆呆的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儿瞪了许久,还是我率先反应过来,恶狠狠地冲他说道:“下次见面,我一定会 杀了你。”
收起幻境,我拔腿就跑,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幸好是在幻境中,没有人看到,不然本姑娘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跑了几步,我回过头看了看他,他正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唇瓣,好整以暇的看着落荒而逃的我,末了,还玩味的舔了舔唇瓣,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见面,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第二次见面,他却已不是南月国尊贵的占卜师,而是阶下囚青城。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一夕之间从占卜师沦为阶下囚。看着监牢里满身污秽、憔悴不堪的他,我的心竟止不住的抽痛。
再一次将他带到幻境中,我向他伸出手,问道:“青城,跟我走,可好?”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却又很快撇开头,不知是不愿看见我,还是不愿让我看见他如今的样子。
“我不会和你走的,青城不过是一介将死之人,不劳幻颜姑娘费心了。”顿了顿,又道:“幻颜姑娘不是说,再见面时一定会杀了我吗?动手 吧!”说完,青城便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
等了许久,也不见我有所动作,青城方才睁开眼,定定的瞧着我,忽的,勾唇一笑,我还未明白他的笑是何意,他就已将一把匕首插入心口。
原来,他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也对,这是一个占卜师的骄傲。
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幻颜,幻术伤身,以后不要再使用幻术了,请你,安心成仙。”
我在幻境中呆呆的站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抱起青城早已冰冷的身子,莞尔一笑,应道:“再也不会了。”
青城已死,情劫已渡,我却再也不想成仙了。
后来,我独自回了幻玉山,再也没有使用过幻术。
“南月国有很多强大的占卜师,或许在那里,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幻颜看着青衣女子沧桑的眸子,淡淡道。
“多谢,告辞。”青衣女子起身毫无留恋的离去,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幻颜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青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似是嘲讽的笑意,淡淡回道:“祝辜笙。”
秋日的凉风卷起她的青衣,将青色掩入苍茫的群山中,再无踪迹。
四、
【谁是谁非早已说不清,此后只想守着这荷花池,看着池里锦鲤过完一生】
望着池中鱼,小侄托腮,眸子在暖阳下泛着光。
“舒姨,这小鲤鱼好漂亮,你喜欢吗?。”
云舒摸了摸小侄的头,笑道。
“喜欢。”
“那我以后一定把天下最好的锦鲤送过给舒姨,还有娘亲。”
“嗯。”
话落,似是想起了什么,云舒忽然觉得这话耳熟。
“以后,我就把这天下送给舒儿为聘。”
大抵,是扶爻所说。
扶爻虽是皇子,却并不受宠。依稀听闻早年扶爻的母妃与外人有染,被皇帝赐死。
念在情分,皇帝软了心,赦免了扶爻。
云舒自小就与几位皇子熟识,那时二殿下说带她去寻乐子,便是指去欺侮扶爻。
那是云舒第一次见他。
苏锦旧衣,如玉少年,眸间的凉薄,让她竟生心疼,她看着他隐忍,被推搡在地。
云舒实在看不过,便拉着二殿下几人走了。
临走时,她悄悄留下母亲为她求的平安符。
扶爻拾起,心思莫名。
后来倒是也见过几次扶爻,小小的少年竟然已经敛去了眼底的冷色,浅浅一笑,温润如玉。
听说扶爻没能与其他皇子同去国子监,是自己苦读百书,加之天资聪颖,最终深得圣心。
扶爻实施的治水方案,果然颇有成效。皇帝当庭赐之一枚双鱼环佩,扶爻便送给了她。
他说。
“今日我以此环佩为约,他日我以天下为聘。”
云舒着实吓了一跳,食指碰在他的唇上,轻声道。
“别。”
扶爻沉默,没有回应。
后来他从云舒哪里骗去将军的虎符,逼宫欲弑君,而登基为帝。
然而逼宫不成,四周顿现羽林卫,扶爻一方不战而败。
皇帝走出来,看着他,满是失望,语气颓然。
“你这是为何?”
“我恨你。”扶爻眼中露出久藏的恨意。
“你冤杀了我母妃,让我这十七年受人欺辱,叫我如何不恨。”
皇帝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道。
“将这叛贼等人押入死牢。”
云舒站在一旁,掩面而泣。
当她将虎符给扶爻之后,她便悔了,她选择保国弃他。
扶爻自始至终没有给她一个眼神,扶爻终究被处死。
那日,寒梅开得正好。
唯有几片落雪祭奠这一场悲剧。
人们只记得反贼扶爻。
似乎连她都快忘了,忘了那个笑着说娶她的,本该是一个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