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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终于看了电影《摔跤吧！爸爸》，在聊感想之前，先讲一个故事吧。
我上中学那会儿，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有一个篮球体校。
体校很小，只有一个教练，但是远近闻名。
教练姓黄，个子不高却特别敦实，常年胸口上挂着一只哨子，据说他每天起床把哨子挂上，晚上睡觉才取下来。
球队的队员有两个来源，一是周边的农村天份好的孩子，二是县城里因为学习不好被父母送来的熊孩子。
黄教练的独生女叫黄欣，也是球队一员，跟我差不多年纪。
当我还上小学时，这个体校就已经威名在外，等到我上了高中，体校的声名到了巅峰。
一个西南山区小破县城的篮球体校，居然拿了全国中学生女子篮球第三名，放到今天，也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但我们在旁边中学读书的，都觉得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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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个子很高，高中时已是篮球校队主力，每到周末，我们几个打得好些的，会跑到旁边的体校，跟他们的女队过招。
为什么不是跟男队呢？因为差太远了。
然而就算是女队，我们与其说是过招，不如说是被虐。
黄欣那时候已是球队核心，控球后卫，还有个叫何荷的女孩子跟黄欣同一位置。
她俩个子都不高，但是球性太熟了，运球根本不分左右手，高位挡拆，低位内切，突破，变向，在一帮又高又大的男生中间，照样穿针引线，来来往往。
我们中没有一个人，能一对一防住她俩。
最恐怖的是，除了刚才的常规武器，她俩还有核武器。
经常是我们的后卫在三分线处防守时，黄欣忽然一个假动作，然后后撤步跳出一米，没有起跳，没有滞空，直接两手从胸口把球往外一推——空心三分球。
这就是核武器。
后来我们冒着内线空虚，协防难度增加的风险，让后卫走出三分线防守黄欣跟何荷。
没有用，距离增加对她俩的三分命中率没什么影响。
这只是控球后卫，至于她们的大前锋，小前锋，还有那个比我矮半头，却常常把我撞得人仰马翻的中锋唐小美（这个名字像是在讽刺我），我就不多说了。
高中三年，我所在的校队和体校女队打过无数场，只赢过一次，就一次。
那是在有一年的五一节放假前夕，黄欣因伤没上场，何荷跟另外几个农村女孩回了老家，我们才以区区几分取胜。
其余的所有比赛，胜负都没有悬念，唯一的悬念是，黄欣和何荷分别担任控卫的上下半场，谁能拿到更多的净胜分呢？
3
对这样的对手，我们无话可说，也很服气。
我们多多少少知道，她们经历的是怎样的训练，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体校那个小山坡，是在一座大山的侧面，每天清晨，黄教练会带着全体队员出来跑早操。
体校里没有跑道，山路就是他们的跑道。
除了教练以外，所有的队员还要在腿上绑上沙包，五公斤到二十公斤不等。
等他们回到宿舍换好衣服，吃过早饭，才正式开始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
不止一次，当我们周末下午照例被女队虐完之后，黄教练会把他的队员们召集起来，短暂的训话和战术布置之后，我们还没有休息完毕离开球场，她们的内部比赛又开始了。
黄教练对每个球员视如己出，他怎么对待他的女儿，他就怎么对待其他球员，无论男女。
嗯，可能对女儿还要狠些。
最熊的县城孩子来了这里，也被治得服服帖帖，最憨厚的农村孩子来了这里，一上场，就浑身的侵略性。
那些后来离开体校，出去“超社会”的小烂仔，在外面说起黄教练，个个恭恭敬敬。
有两个后来犯了事，被判刑进了监狱，爹妈都不见，家人没办法只好托了黄教练去探监，远远才看着，就哭得稀里哗啦，像当年还在队里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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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说我认识的那一届体校女队的去向。
每当有孩子进队，黄教练总对孩子家长说，别的不敢保证，只要肯吃苦，好好打球，一份工作还是可以保障的。
他没有食言。
这些孩子离开时，大多都安排进了县一级或者镇一级的机关单位，少部分进了企事业单位。
他的独女黄欣，被北京体育大学挑中，去了遥远的首都。
另一个控卫何荷和中锋唐小美，被省内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入学第一年，何荷就以她无解的锋利突破，和不可思议的超远距离三分球，在校园里刮起了一阵“何旋风”，并和唐小美一道，带领球队拿下该校历史上第一个全国大学生女子篮球的第五名。
前年过年回老家，我路过体校，听着里面早没了先前时常可闻的篮球“砰砰”声，和年轻球员们的高声喧哗。
听说里面已经荒废了。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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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教练和他的女子篮球队的故事，讲完了。
你们大概看出来了，这个故事和我今天想聊的电影有很多相似之处。
魔鬼一样的父亲，地狱一般的训练，坚韧不拔的努力，挫折，拼搏，荣誉，还有远大前程。
电影有很多可说之处，但今天我只想谈一点：
剥夺了子女的自由意志，强迫他进行某项运动或者技能训练的父母，究竟是自私自利的恶徒，还是含辛茹苦的天使？
从这一点上不难理解，这部电影为什么在中国能这么火，因为吉塔和阿米塔的故事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里，天天都在发生，黄教练的篮球队员们，刚好是这个故事的小一号版本。
天下的父母，确实都是一样的。
不需要我举太多例子，你们身边一定有着这样的父母，他们在英语补习班外面交头接耳，谈论起前两届的哪个孩子又去了国外的夏令营，哪个孩子又在全国的英文朗诵比赛得奖，自己两眼大放异光。
他们在琴房外面无所事事地耐心等待，想着孩子跟随老师拨动琴键的优雅仪态，心里就莫名的心安。
他们请假、旷工，甚至辞职在家，为孩子的书法班、奥数班、围棋班、游泳班……四处奔波流连。
或许，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电影里那个早早嫁人的邻家女孩所言：
我宁愿有这样一个爱我的爸爸，也不愿意在自己14岁时就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而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最后就这样与锅瓦瓢盆打交道，相夫教子地过完一生。
换成中国式的版本就是：
我宁愿有这样一个爱我的妈妈，也不愿意当有一天，别人在舞台中间优美地四手联弹时，自己只能讪讪地笑着当年因为放弃了小提琴，现在一样乐器都不会，也不愿意当周围的同学已经在和外教，用英语甚至法语热切地讨论欧洲的近代史时，我还躲在远远的角落，悄悄地背着四级单词。
这个版本，或许还不够残酷。
最残酷最真实的版本是，何荷和唐小美同村的女孩，可能现在只能在梦里回忆起，当初她们在村口一同玩耍的场景。
而当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平时连县城都只有赶集才能去，还要看酒鬼丈夫的心情时，何荷才刚刚和第三任男友完婚，开始讨论澳洲的蜜月之旅。
是的，当自由意志对未成年的孩子来说，通常就意味着懒惰、懈怠、放纵时，自由意志只是一个听起来很美的词。
一点点虚荣，一点点教唆，一点点好奇，就可能形成他的“自由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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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认为父母可以让自己凌驾于儿女的自由意志之上，以为“我是为你好”就能平息对方心中的不满和怨愤，那一样是大错特错。
固然，我们可以看到成功者，如在聚光灯下的台球天才丁俊晖，钢琴大师傅聪，他们在经年累月的忘我修炼中，终于热爱上了这门技能，并将天赋倾注其上。
不过更多的，是那些在幽暗中目如死灰地学习着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的孩子，是那些被送去接受“电击治疗”的网瘾少年，那是我们看不到，或者，选择不去看到的。
这些不是成功的教育，而是耻辱的教育。
成功的教育，是引导孩子寻找到自己的天赋，点燃他心中的火焰，帮助他长出那对隐形的翅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依然能顽强地冲天而起，自由飞翔。
这一切是否能成立，我觉得取决于两点：
一是父母的见识，二是采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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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见识。
说来惭愧，我第一次听说世界上还有“足球”这项运动，还是在刚上初中时。碰巧初中体育老师，是当地一家民间足球俱乐部的主力球员。
而篮球在我们县，群众基础非常深厚，几乎是每个小学生的体育必修课。
我不知道，黄教练为什么选择了篮球作为体校训练的科目，但我可以肯定，像足球，排球，更别说棒球，曲棍球什么的，一定进入不了他的关注范围。
把孩子送来训练的父母们，当然更是如此。
父母给予孩子怎样的教育，基本取决于他们自己是如何了解和看待这个世界。
没有别的路径，只有父母亲自去了解、参与并融入这个世界的各种美好事物之中，才可能将自己作为导游，向孩子开启一扇又一扇通往神奇之旅的大门。
一个从小只接触篮球的孩子，可能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球员，也可能成为普通的爱好者。
而一个从小接触到不同运动的孩子，更可能发现自己的爱好和优势的结合点，在一次次练习和比赛中树立起信心，最终成长为一名伟大的运动员。
其他领域，语言、艺术、博物、修辞、人文……莫不如此。
再说方法。
不得不再次夸奖我的大学同学旗舰。
在孩子不爱阅读？老司机教你如何徒手制伏里，我为你们详细描述了旗舰是如何引诱自己四岁半的儿子，一步步踏入他精心编织的爱上阅读的美丽陷阱。
这一次，父母的良好愿望，水到渠成地融入了孩子的“自由意志”。
聊到这里，顺便提一下最近很火的那个自杀游戏：蓝鲸。
有一天在一个群里听人问起，我才好奇地百度了一下：
参与者通常为10-14岁的少年，他们需要在组织方的安排下，逐个完成50个任务。
这些任务从凌晨早起，到一天不和人交流，到看规定的恐怖片，到刺上特定的纹身……直到最后一个任务：自杀。
组织方设计的流程其实很简单，但在这一个个渐进的任务里，青少年不知不觉被牵引进一个漩涡里，慢慢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当第49个任务完成后，已经没有力量摆脱对完成“终极任务”的渴望。
“自由意志”将他们引导向死亡。
看完这些，每一个父母都应该反省：
我们又可曾为自己孩子的教育，精心设计过让他可能产生兴趣的步骤流程，让他的“自由意志”带领着他，最终成长为一个爱好广泛、意志坚强、心存渴望的成年人？
就是这样，这些就是我看完《摔跤吧！爸爸》后的感想。
不仅是一部影片，也是一堂课程，一个提醒。
推荐给你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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