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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与父亲的情感,是在我入伍从军之后才渐渐深厚起来的。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总是一副严肃的面孔,对子女的要求,严格得近乎冷酷。童年时,我在村上偶尔和小朋友打架,别人家的父母都是帮自己孩子说话,我的父亲却从不护短,无论我在外面是打输了还是打赢了,回到家中,只要他知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把我狠揍一顿。
后来村子里的孩子们都知道了我父亲的脾气,如果他们和我打架输了,就去找我父亲打小报告,说我欺负他们,结果我这一顿打也就躲不掉了。
那时年少不懂事,我对父亲特别生气,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他亲生的还是抱养的。每当父亲打我的时候,母亲都会在后面大声地喊:“别打他的头,照屁股上打。”我知道俺娘那是心疼我却也没办法,她怕父亲照头上打把我给打傻了。
从上小学开始,一到假期父亲就逼着我下田劳动,砍柴、割草、搂落叶积肥、拾麦穗,放牛、放羊、打猪草,什么活都要干。等到我上了中学,一放假父亲就更是逼着我,干那些大人才能干的农活,耕地、耙地、锄地、割麦子、打场、扬场等,样样不落下。在他的逼迫下,我较早地掌握了农业生产的大部分技能。
父亲不但要我跟着他学干农活,要求还特别严格,有时我干得稍微敷衍一些,他就用眼睛狠狠地瞪我,发火时甚至还会奖赏我两个耳光。用他的话说,农民的孩子不会干农活,将来只有坐等饿死的份儿。
高中毕业后,为了逃离父亲的苛刻和严厉,我在没有事先和他商量的情况下,报名参军,心里就是想离冷漠的他远一点。
报名体检都很顺利,马上就要进入政审阶段了,这时村上突然风言风语地议论我的社会关系不清楚,没有资格当兵。据他们说我的外祖父解放前组织过私家队伍,算是土匪。
常言道人言可畏。在那个重视出身的年代,传出这样的言论,明显是有人想要阻止我当兵。那一年全村十几个适龄青年报名参军,据说名额只有一两个,竞争异常激烈。本来对我参军抱着不干预,其实是不支持态度的父亲,这时却坐不住了。他主动放弃旁观者的立场,亲自跑到神垕公社,找负责征兵的领导和接兵干部,反映真实情况,讲述事情真相,并把自己入党时组织调查的结果和档案都翻了出来。
这件事情父亲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的,因为他那时就是一名20年党龄的中共党员,党员的儿子当兵可以说是根红苗正。但从他积极行动拆穿谣言的真相来看,他不但一直关注着我入伍事宜的进展,也在为我能够实现当兵愿望而暗暗加油、出力。
在父亲的努力下,我参军的政审工作没有受到任何不利言论的影响,当我顺利拿到了入伍通知书,兴冲冲地把它拿给父亲看时,他却没有表示出高兴,也没有表示出不高兴的神情,仍是板着面孔冷冷地说:“自己选的路,不准后悔,更不许打退堂鼓。”
“我知道您不想让我参军,想让我在家帮您干农活,可我走出山村的机会不多,想趁现在刚毕业,到部队闯一闯,当兵最多三年,等退伍以后我就安心在家劳动。”此时我才对父亲说出了我当兵的真实目的。
离开家乡那天,大队干部和亲朋好友都来为我送行,从我们村子到神垕,有六公里路程,送行的人和我一起步行往公社走去,亲朋们一路对我说着各种祝愿的话,可我那时最想听听父亲说什么。
我环顾送行的队伍,却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这让我很失望。就在我走上杨岭寨的山岗,再次回望生我养我的小山村的时候,我看到东坡的山嘴上,站着一个我十分熟悉的身影,正在朝我这个方向凝望,那正是我的父亲。
原来他没有走在送行的队伍里,却一个人站在山坡最高处,远远目送我。
那一刻,我的心中顿时有一股热流滚过,我暗暗下定决心,此去军营,决不让父亲失望。
在我入伍七个月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突然一起来部队看望我。当时正值炎热的夏天,连队在组织游泳训练。连长特意批准我一天假,让我陪陪刚来队的父母。
班长把这一消息传达给我时,我感激得不行,认为自己遇到了人情味十足的好领导,因为父母到部队是来看我的,如果我不在他们跟前,那他们该多么失望啊。连长真的非常了解战士和家长们的心思。
可当我兴高采烈地跑到父母身边,父亲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是下课了吗?”
我说:“不是,是让我专门来陪你们的。”
“请假了吗?”父亲紧接着问。
“没有,不过是领导主动批准我来陪你们的。”
“别给领导添麻烦,我们来是看你的,等训练结束就能见到了,你现在快去训练,我们不用你陪。”父亲的语气严厉起来。
离家后我半年多没见朝思暮想的父母了,可眼下刚刚重逢,父亲却要赶我走,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仍耐心地解释说:“这是领导关心战士,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谁的父母来了都这样。再说了,也就批我半天假,不耽误训练的。”
“那也不需要你陪,你们现在搞的是什么训练?我听说是游泳,你以前会游吗?下了水你就是个大秤锤,要是不趁着现在赶紧好好训练,最后你咋给领导交待?”
“没事,我已经可以游500米了。我们明天下午考核,不信你可以去现场看。”
知子莫如父。他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旱鸭子,并且一见深水就头晕。刚开始训练时,我不管怎么努力就是不敢下水,是班长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背后把我推下水的。冷不防被推进水里,我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呛水,班长却在岸上看着不管不问,直到看我喝水喝得差不多了,再不管就有沉下去的可能时,才顺手扔给我一个救生圈。
我是第一次用救生圈,抓住之后却不知咋用,就高高地举在头顶,人仍在水里喝水,班长就在岸上喊:“把救生圈往下拉!”我听到之后向下拉动,随着救生圈的下潜,我才从水中浮了上来。
有人说,真正的将军是从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的。那一回我是真信了,从被推下水时的惊魂一刻,到最后学会游泳,不下到水里呛几口,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游泳的。一周下来,我已能游五百米,按规定这已达到了良好的水平。
平时我们都是在连队附近的水塘里进行游泳训练,考核那天部队却被拉到阜阳颍河去正式考试。
颍河水深浪急,水面宽阔,单游一趟就有500米。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大河与水塘里游泳,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仅看那水面我的心里就直打鼓。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父亲坚持要到考核现场看我游泳,昨天我也就是当着他的面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却当真了。难道他是以为我在他面前吹牛吗?
两个出乎意料加在一起,就把我逼到了墙根下,没有退路。这时候我又想起拿到入伍通知书时父亲说的那句话:不许打退堂鼓。
考核是分组进行的,每组四人,有老兵在两边保护,该我下水时,我看看一直站在远处的父亲,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给我一个加油或成功的手势,但他站在那里,好像给了我一股力量。
那次考核,按我平时的最好成绩,只游一个单趟就能达到良好的水平,可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劲,楞是游了一个来回1000米。回头游到河中间时,遇到一个大浪打来,一口水呛进喉咙里,差点没有缓过劲来,但此时我想到了岸上的父亲,我不能给他丢脸,便果断拒绝了老兵的施援。
等我重回岸上,想着父亲会给我一个赞许的目光,可他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现场。
那次游泳我受到了连队队前嘉奖。自那次看我游泳考核之后,父亲看我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
他和母亲在连队只住了几天就回老家了,回去后给我写来了一封信,信中很重要的一句话是这样写的:“亲眼看到儿在部队进步了,我和你娘都很高兴。”
四十多年来,我一直把这句话看成是比队前嘉奖和之后我取得的多次立功都更高的奖励,因为这是来自父亲的嘉奖啊,这是父爱深沉的力量。
作者:张国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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