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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汐
童小汐书法
记得那年盛夏的一个深夜,无预警的,倾盆大雨,来得急且猛,惊醒睡得正熟的我,窗外的格桑花在狂雨袭击下,原本直挺的腰杆,摇摆不定;绽放的花瓣,滚满雨水,显得“遇雨”还羞,对照白天傲娇香满天的气势,颇有“眼空蓄泪泪空垂,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的无常况味(曹雪芹·《葬花词》),花如此,万物亦然。
没想到,惊醒的不只我,也把你吵醒了,拿着水杯,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无意识地朝我望了过来,瞅我好几秒,仿佛想确认我是在睡觉还是醒的。夜阑人静的你,脱去白天席不暇暖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神闲气定、悠闲适意,又有一点慵懒的模样,好像一只大熊猫哦!
忽生想跳到你身上的冲动。然而,窗边凉风袭来,格桑花的香气,使我心里软软的,舒服得不想移动,就维持原来的姿势吧,对着你,很温柔地,眨了两次眼,哈哈,比往常眨眼的速度更慢转了两倍哦!
“唉先生,看看电视,试着睡吧,我就睡这里,陪你。”我揉揉眼睛说。你知道的,这就是我,就是猫咪的个性,以自己的方式,展示想表达的一切,不会二十四小时黏着你不放,反而因为爱你,更给你自由。
那个寂静的雨夜,不确定那一场雨要下多长时间,许是几个小时,但是并不使我厌烦,可能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
我同你,两两相望,彼此在雨的滴答声,朦胧地睡去──这就是刚刚好的爱的距离。
你一直告诉我“表达”很重要,当然包括自己做错的事情,也要有条有理地说清楚。我最会表达的就是给爸妈“告状”,但你不鼓励这个,只要我告状,你会先问我说:“你个‘抓耙子’有没有提醒我打你手板不能超过十下?如果你再三提醒,我还会让你告我状惹人厌吗?我会处理好的。”哈!“抓耙子”是你从我口里学得词儿,我是从动画片里学来的,意思是背叛者,告密者。
你拿着戒尺逼我背诵文章时,眼睛总是死盯着我,生怕我耍花招。有好几次,我都是背了前段忘了后段,或者干脆掐头去尾,只背出中间那一段。你就拿起戒尺指着我问:“说说看,怎么就背不出来?昨天你在忙什么?”每次看到那明晃晃的戒尺,我通常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那就是眼睛低低的看着地板,三缄其口。此时你对我说:“不管对或错,都要明白且诚实的面对,嘴巴闭着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昨天是不是贪玩了?玩的什么抖音?”然后会丢下一句:“我的时间是有限的,没闲工夫等,你先想想要怎么诚实的说,想说了,再找我。”之后就忙去书房做自己的事情。
说也奇怪,别人通常问心有愧,会站在原地;够聪明的人会老实坦白,像小学时我同桌在打扫时间玩耍,跟别班的同学说说笑笑,没半点责任感,老班一发现,问她在干啥时,她又不讲话了,老班就故意等她好久好久,直到她说出实话。
而我呢,只要你去书房等于赦免了我,我就回自己房间,该干嘛还干嘛,根本不放心里去,因为我知道,你一旦专注于自己的事,很快就能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有次上古代文学课后,被你发现我没交昨天的作业,你默默地去拿戒尺,我慌了神,心里已经开始发憷。你就坐在我旁边,我站着。你也不看我,冷冷地说:“来,把手伸出来。”我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找理由说:“唉先生,不是我偷懒不写作业,昨天晚上本来可以做完的,因为每天起早贪黑,我实在是瞌睡就睡过头了。”你反问我:“那你昨天白天为什么不做作业?”我带着哭腔说:“我就是瞌睡嘛!”你绷着脸说:“那你告诉我,睡觉重要还是做作业重要?”我心里嘀咕当然睡觉也很重要啦。不过我当时嘴巴比密封袋还要紧,嘟着嘴,翻他一个白眼。你丢下一句话:“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回答,即便天黑了,也会继续等下去。”这时我要是不说话就真的太蠢了,因为我知道“坚持”是你的强项,你执拗起来,为了一件事甚至可以等到天荒地老。我有时候心里想,你是不是也打算一直等那个抛弃你的女孩直到天荒地老?想到这里时我又忍不住翻你一个白眼。
结果恰恰又被你看见,斥道:“你还有理了?你没交作业,倒对我翻白眼干嘛?”我只能变聪明了,老实说:“唉先生,我昨天白天玩自拍了,结果……”你说:“我就知道!那你在没做完作业的情况下,还玩不玩了?”我赶忙点头如捣蒜。哈哈,遇到你这样的老顽固,我也真是没辙呀!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终于走到霜降,尽管凉气仍在不断生成,越发寒冷,让人有些不真切的感受,空气沁凉、河流宛若银炼,狗尾巴草凝成白羽,远眺一整片银白世界,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履霜而来。
霜降,其实不是降霜,而是地面或植物上的露凝结成霜,万物入眠,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像儿时那些发烧的夜晚,半梦半醒间,总有妈妈的手不时探探额头,如此温柔,天大的疼痛都能被瞬间安抚。小时候在南方少见冰霜,唯一熟悉的是窗前明月光,但凡游子看了都会思乡,然而更哀伤的是,如果住在都市丛林里的小楼房,便很少有对外窗,高兴时想唱一句“月亮,月亮你别睡……”往往都成了奢望。
莫名其妙地寂寞,也就在我心里安安静静地结霜。
好在也不只是寒凉,看,深山有骨,霜降无痕,想象六角形霜花,挂在树梢上,晶莹剔透,好美喔!秋天第一次早霜,称“菊花霜”,此刻百草枯黄,繁花落尽,唯独菊花开得极好,菊花似不怕冷,并具有可贵的品质——从不争艳,她好像愿意思放弃安逸的春光,选择在清冷时节自开自放,大概就为一个“清”字,从来不施脂粉,还世界一片山明水净。陶渊明就喜欢它淡泊、守得住孤独,和自己一模一样。
每年到西宁郊外大棚赏菊,已成我与你和菊花之间的约定。菊花一向君子风范,不但年年都开,还使劲儿地开,青海“合头菊”的单株开花朵数已经破百,光是站着就气势万千;我是女子与小人,难养又爱爽约,但总惦记着合头、凤毛、鸦葱、垂头菊……尤其是那丛“合头菊”,从花心处抽出千丝万缕,如在地面盛放的白锦,我因而兀自猜想,用什么字词形容它清雅与妩媚同存的美?再来是青海菊,一串的黄花,彷若黄玉和琥珀,还散溢出暖暖的清香。
重阳节那天,我与你共饮菊花茶,一同“延年益寿”。人间事或许大多如此吧,总要经历许多悲喜交加、冷暖共存,在一次次如四季的交替循环下,情绪渐渐能不再起伏,静如秋水;至于笼罩在心头的那些,别怕,虽有霜寒,菊华正吐芳。
你说:“你看这些花,它们都会表达,盛开就是一种表达。你的诗词和文章也要学会表达。”你总是要我在诗词和文章中学会表达,叙述事情时要条理分明。而每次你带我去拜会名家,或者参加展出,或者与好友聚餐就是练胆量和学习表达的时间,现在我进步了,也不会那么紧张了,只是偶尔会受不了你的“表达”,因为你有一次对我说:“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我很喜欢你,很爱你。”就是后面那两句,让我觉得想大笑!不知道喔!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哈哈。
从师头半年是在江南,那时候对我对土生土长的地方倒是没感觉有任何新奇,后来随着先生来到青海,我很随遇而安地过着慢悠悠的他乡生活,很单纯的享受学习生活,相知、相互照顾,这样简单的生活,我们很知足,更惜福。青海生活里最让我期待的事是春夏的野花野草和野果带来的惊喜,那是江南水乡无法想象和享受到的,我因此认识了好多花花草草,甚至当起小农妇,在阳台种种小菜、野花,非常喜乐。
记得前年暮春后,郊野无主的樱桃、李子、各种莓果都陆续结果,拜大自然之赐,我们每年都吃得很满足感恩,真心说这些要比手抓羊肉好吃多了。
去年八月底散步经过李子树,竟然惊奇的发现李子树开花了!这倒是新鲜,春天开花的李子树为什么会在秋初开花呀?你不以为然道:“稀奇什么,八月飘雪也不是没有。这就是反季节开花,一定和气候有关系的。”
夏天随你去了一趟西倾山,看到的画面是挺拔的云彬凌空,蓝天下昂扬着,彷佛生命还在进行式。其中有几棵云彬已干涸、枯竭,虽不像非洲纳米比沙漠死亡谷已枯死九百多年的古木那般死寂,但,一样是生命不再继续了。那当下,说不上的淡淡情绪,对人类的必然离别,我反而看淡,人,肉体一旦死亡,连浮沫都不余了,情感也将渐行渐远……人生,不过一场远行,有缘,相聚,或擦肩而过,然后,各自行旅……
就努力过好今天吧!做你所爱,也爱你所做。Just do it.
生命,曾经灿烂,也就值得了。
你喜欢花吗?是鲜花吗?
曾经有过一段不算短的时光,我不爱鲜花,因为鲜花易凋。绽放是美,然而,凋零的花儿残败,如美人的迟暮,让人心中生起许多感伤。刚跟着你时,我教他一起学做缎带花,缎带花没有生命,不陷入轮回,让所有的美丽永恒,当时我觉得,这是我喜欢的。
更久以后,我终究明白,活活泼泼的生命才是可贵的,那么,花开花谢不也是寻常?曾经有过的热烈绽放,让花的一生因此不虚,那不就够了吗?所有的生命都不可能永恒,何以独独要苛求鲜花呢?那么,就请记住,鲜花绽放时最美的那一刻容颜吧,其余的,并不需要那么在意。看花开花谢,其间有多少心情的转折?人的一生也像花的开与落吧?只要珍惜过、努力过,也就值得了。
不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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