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春榆钱香
文/张桂婷
每年杨柳风拂面、杏花雨飘落的时候,一串一串的榆钱就挤满了枝头,散发着浓浓的香味。眼下,公园道旁的榆树上,长出了诱人的榆钱,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枝头,绿绿嫩嫩的,很是诱人。望着茂盛的榆钱,我又一次勾起了日渐远去的童年岁月。
说起榆钱儿,首先就想起了苏轼那首专门写榆的诗:“我行汴堤上,厌见榆阴绿。千株不盈亩,斩伐同一束。及居幽囚中,亦复见此木。......我们常说“物以稀为贵”,那么“物以多为贱”必然也是一种常识了。小时候,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渠边沟畔,甚至墙角旮旯里都可以冒出榆树的身影,榆树仿佛天生就有种率性而为、乐天知命的禀赋。我们常吃的榆钱,便是榆树的果实——翅果,中间的一粒种籽被圆而轻薄的种翅温柔地包裹着,形似铜钱,非常宜于借风远行。最后,榆钱把展翼化作种子的翅膀,如一轮飞碟,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就能“唯解漫天作雪飞”,去寻找生命的依托。
我的儿时是上个世纪50年代末,那时物质匮乏,物品奇缺,人们的生活极其艰难,每到青黄不接的春季,满是枝头的榆钱儿就是农家半月的口粮,儿时的榆树在乡下是棵宝树,榆钱儿是榆树的种子,因其形圆薄如钱币,故而得名。母亲常忆起那场导致千百万人死亡的三年大饥荒,饥饿的百姓挖尽了地里的野菜,吃光了榆钱儿、榆叶和柳芽,最后,不得不将富含淀粉的榆树皮揭下,碾成粉末,做成顺滑粘稠的面片充饥。母亲说,幸好有那么多的榆树,榆钱、榆叶、榆树皮都能吃,那年头它可救了不少人。经历了那个年代,我对榆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那些不起眼的榆钱儿,虽说不能当钱花,在饥荒的年代里,榆钱曾被视为救命之物,作为食物供人们果腹。它不但救助了无数饥饿的生命,还使人们度过饥荒年月,坚强地生存下来。
榆钱吃法多种,或蒸或煮,都是美味。母亲将榆钱捋下,用水洗净,同玉米面和在一起,做成窝窝头、蒸菜糕、包饺子、包包子、还可做榆钱饭、榆钱粥等等多种食品。上锅蒸熟了,面粉的清香,榆钱的野味,浑然一体,吃时沾上点蒜泥、香油和醋,搅拌其中,香甜可口。熬玉米粥时,撒上把榆钱,喝起来甜滋滋、滑溜溜,别有风味。也可将榆钱在热水里焯过,将水控干,佐以葱花油盐,搅拌均匀,烙成薄饼,煎成菜团子,裹上蒜泥、或放少许辣椒,吃起来更是外焦里嫩,香味四溢。嚼在口中,那又是另一种味道,那叫一个香,至今回味无穷。同样有一种“杯盘粉蒸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欧阳修)的享受。
就像有的人喜欢鱼翅燕窝,有的人喜欢鸡鸭鱼肉,有的人喜欢海鲜啤酒一样,而我的肠胃固执地牢记着,青黄不接时节难得的好吃食——榆钱的味道。无论我走到那里,总能看到黄土高原的沟沟坎坎、村头路边,那些或粗壮高大或低矮细小,或端直茂盛或歪斜沧桑,或独立塬边或成林坡间,粗犷皮实的榆树构成的画面。尽管它们与朴实浑厚的黄土地一样,平淡无奇到没有一点特别的风景,但是它们在每年桃花杏花飘零以后,于一片绿意盎然之中,盛开出一片又一片翠绿诱人、甘甜滑口的榆钱,对人们清汤寡水的肠胃的诱惑,远比满坡盛开的桃花杏花的香艳要大得多。
榆钱,还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材,中医认为,榆钱性平,味甘而微辛,具有健脾安神、清心降火、止咳化痰、利水杀虫等功效,对失眠、食欲不振、小便不利、水肿、烧烫伤及小儿疳积等病症有明显治疗作用。尤其以健脾安神作用突出,早在三国时期嵇康的《养生论》中就有“榆令人瞑”的记载,现代医学也证明,此功能与其富含烟酸、抗坏血酸等酸性物质以及大量无机盐有关。
榆钱在过去的多少年里,一直是人们喜爱和充饥的食品。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了,温饱问题解决了,榆钱却变成了一种时尚的食品。平凡如叶的榆钱竟然有如此奇特的医药保健功用,这不仅让我等好吃榆钱者大喜过望,而且愈发感到我们人类与自然万物难以改割舍的关系了。
榆钱儿生长期很短,大概七八天的样子就会枯干凋落,随着春风飘舞,演绎春天最后的绝唱。“早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花草树木知道春天就要远去,于是纷纷吐露芬芳,呈现缤纷的色彩。就连平凡黯淡、乏香少色的杨花榆荚也化作漫天飞雪,一起加入到挽留春天的行列。诗人既写出了暮春的美丽景色,也赞美了杨花榆荚的朴实谦逊、乐观向上的精神,同时也告诫人们珍惜时光,不负韶华。
如今,物质日益丰富,吃榆钱儿只是改善着人们的口味。可是,怎么吃都尝不出童年的那种滋味儿了,岁月味道的榆钱儿,只有依靠记忆,去追逐、去回味、去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