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滥了的主题如何写出新意?
古诗词中,写征夫怨女的不胜枚举。沈佺期的“可怜闺里月,长在汉家营。少妇今春意,良人昨夜情”,人称其为《十五的月亮》歌词出处;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更是被誉为天籁。
杜甫、白居易、刘禹锡、张籍等众多诗人写下诸多名篇,宋代词人贺铸也写下了一首词,仅三句,流传千古,末句可谓是神来之笔。
《杵声齐》(古捣练子)
宋·贺铸
砧面莹,杵声齐。捣就征衣泪墨题。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
“砧面莹,杵声齐”,首句点题,给人视觉和声音的美感,与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张若虚的“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砧面”晶莹如玉,说明捣衣砧用得勤,可见夫君远别时日之长、女主思念之深。“捣就征衣泪墨题”,征衣做好了,写点什么寄给夫君聊表远离之情,哪知道泪水和着墨汁将字都晕开了。透过文字,我们就能感受到女主痛彻心扉的思念。
这两句写的是实景,第三句写女主的心理活动。悲伤已经到这个层面了,还能如何表达呢?
按照一般思维,那就是希望夫君“努力加餐饭”,平安归来,或者借物抒情,通过鸿雁、流水等婉转表达“相思无尽时”。
但是,贺铸在“征衣”上继续挖掘,从制作征衣到寄送征衣,写出“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让人拍案叫绝!
一句“寄到玉关应万里”,写出玉关之远、盼归之切,可以说把词意翻到顶端,然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紧接着一句“戍人犹在玉关西”,写戍人所在之地更远。上、下句起伏转折,而且,每转愈深,把这一征夫怨女的悲剧显示得更加可悲,把悲剧中女主的伤离怀远之情表现得更深刻、更曲折。
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这负载着她柔情蜜意的征衣包裹,寄到玉关已要经历千山万水,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寄到远在玉关之西的夫君手中,就更是遥遥无期了,更是不知这包裹寄到的时候,夫君是否还在人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是贺铸的独创吗?
我们在读这一句的时候,有似曾相识之感。
刘皂《旅次硕方》有“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商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李商隐《无题》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晏几道《阮郎归》有“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欧阳修《踏莎行》有“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李觏《乡思》有“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范仲淹《苏幕遮》有“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同样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写作手法,谁是首创?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可能,文学创作的起步是从模仿开始的,当你运用纯熟,将情感和文字融为一体,就拥有了自己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