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卫军
三爷的鱼塘边上,同样有一座不大的窝棚,每到雨天,那窝棚就成了我的精神家园。听三爷讲故事,要胜过所有的美味,什么《三打祝家庄》、《穆桂英挂帅》、《大闹天空》、《三打白骨精》、《薛刚反唐》、《铁道游击队》,三爷讲得津津有味,孩子们听得不亦乐乎。
窝棚的门后,挂着一杆黝黑锃亮的猎枪,它总是牵动着我敏感好奇的心。我曾亲眼看见它猎杀过十几斤的大草鱼、野兔、野鸭。有一回,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去摸了摸那把猎枪,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枪管里窜出一股蓝色的火焰,掀开屋顶上的泥皮和瓦砾。
上初中后,我已有权使用那杆猎枪。曾亲手猎杀过一只野鸭、几只鸽子和一只白鹭。
那个鱼塘早已经干枯,我去看的时候,已经被庄稼覆盖。地头那几棵遮风蔽日的白杨树不见了,被无边的绿色取代。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三爷,精神卓硕,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春节我去看他,见到我,他分外惊喜,讲起许多我小时候的事情。
从鱼塘返回,雨似乎小了许多,能看见路边的玉米,已经结了棒,一个个像戴着金丝帽公主。有一段地顺路种着花椒,朱红色的花椒果实累累,上面挂着水珠,一个个璀璨夺目,像串在一起的红宝石。
清楚记得,那段路小时候有一行白杨树,最后被伐掉了。因为树根一直还在,每年收过秋,一阵压茬秋雨过后,有一种白色的蘑菇,会从树根的旁边钻出来,三个一堆,五个一窝,一个个胖嘟嘟白生生,像满月小孩的胳膊。沿着那条路,一路采回去,能采大半篮子蘑菇。
在铁锅里淋几滴清油,伴着辣椒、大蒜生姜清炒,那味道比肉还好吃。
雨停了,干净的水泥路上,偶尔有电动车驶过,空气中漂浮着泥土的气息、青草的气息、野花的气息,一切都湿漉漉的。在我的印象里,脚下这条路,从没这样好走。每到雨天,总是泥泞不堪。总感觉以前的路,要比现在宽一些,也要远一些,不像今天,还没怎么走,就绕了一圈。
也许是因为,在外走过很远的路、经历过很多事的缘故。故乡在我的思想里变小了,路也变窄了、变短了。重走儿时的路,我以为它不会改变,乡土、乡音、乡味,我不过是想把现在的一切装在过去的瓶子,通过一种仪式感回到过去罢了。
我不在的日子里,故乡用它特有的方式,在看似在僵持的存在,其实它默默生成,默默发生改变。故乡也像人一样,有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故乡会接纳我,却不会等我。有一天,当我们明显体会到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和陌生时,请记住,我们缺的不是对过去的回忆,我们缺的是相互陪伴。
没事的时候,不妨多回老家,陪着家里的老人唠唠嗑,拉几句家长里短;关注一下今年的收成,别忘了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获;走近我们的庄稼,从发芽、拔节、开花、结果、收获中发现惊喜,把自己真正融入脚下的土地。有人说,“不出三代,中国90%以上的人,家在农村。”这话不假。如果忘了根,也就失去了做人的本分。
法国作家加缪说:“不要走在我的后面,因为我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的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所以陪伴和融入,才是爱最好的表达方式。万物皆有情,你不要总停在回忆里,也不要只做观众,而是要一往深情的投入其中,陪她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