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生活的色彩渐渐显出深底的惨白来，像靠在一棵树上探出头等苹果掉落的少年，村子里唯一一只博学多才的公鸡今天早上也病了，低吟出刺耳的符咒，我不知再跟生活打些不恰当的招呼。
很久没有写“文衫夜话”系列，很难讲这是好或者不好的事情。往日来说，“文衫夜话”都是在心情灰色，且拔步难行的日子里才会去写的部分，那似乎已经成了一张摄魂的幡子，将我那七上八下，宛如一只被人打碎了法力的妖丸的灵魂定住。随后我站在惨烈的灯下吐烟，长久的回归平静。
关于这个，我大学四年，整个二十年岁月中最惊恐的日子写的最多。如今很久不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在开学之前，我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出门，整日就坐在家里看书、写作、观影，将眼底下破碎的光斑看护好，只需要关心头顶那一小块的蓝天白云，随后茶水翻滚，猫在空心菜堆里均匀的呼吸。
这种平静像是被文字的诗歌冲翻，睡在一片氤氲里。时间久了这样似也失去了人性，使我常常盯着我家的那只花猫，总觉得我可以与之谈点什么。
关于人，我是万万相处不来的，这原因出于我，我且承认，就像所有人都在劝我喝酒以及圆滑一样，以前我听到这种“热情”还尚且烦躁，久而久之竟也怔怔思索起来，晃过神来，伸手给自己一巴掌：
“好你个三滥货，别人在妓院里呆的舒服，成了家，看你从门前过劝你也进去惬意惬意，你就真的心动了吗？”
妖怪是常有的，这世间纷纷扰扰都是，久而久之自己照镜子看自己都觉得成了花脸的豹头小妖了。
我总是在想，世人为何没有一个劝我要单纯，保持初心的呢？他们学着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谈论，“在社会上混，一定要学会圆滑，搞好人际关系。”
他说的那样眉飞色舞，两眼放光，一瞬间我竟差点将他当成我的人生导师，对我前二十年的所作所为痛心不已，待到不多时，麻痹的效果过了，我回过神，呆立了半分钟，转身说了一句：“傻逼”
我有时候觉得傻逼像是一种职业，很多人干的风生水起，以至于他们的本职工作渐渐成了副业，开挖掘机的傻逼的厉害了，挖掘机就变得索然无味；读研的傻逼的厉害了，所谓学术和作品变得一文不值。
种种之类的不胜枚举，他们环绕在我身边，试图以他们那欲海中浸透的一身圆滑气味熏晕我，我且只有逃之夭夭。
其实话说回来，逃之夭夭倒也不是说不可，只是他们更加嚣张的气焰，衬得我仿佛更加寒酸且低人一等。这个世界，似乎谁先放下节操谁就可以立地成佛。
在这个社会中，关于我道德与初心的谋杀和他们的妖魔化每天都在蓬勃的进行着。
大半年的时光，干完了整个农活的流程，心里更觉得快活，好像觉得与土地连接的更亲密了。这种亲密是我对土地的喜好与性情有了深刻的了解，这块故乡的血地里种出的庄稼总是使我眼眶发烫，很多滴汗水浸到田里浇灌出来，与我们祖辈人的血脉发生着呼应。
我眼睁睁看着去年冬天后园里种下的红色金银花苗在萧瑟的泥土里摇摇欲坠，尚且只有小腿长度，还没睡醒一般。到如今，已经爬到了房顶和和葡萄老兄交织在一起，站在风口的地方望落日，能闻见炽烈的金银花香。红色的花体在逆光的斑驳中，也显出圣洁的光辉，一瞬间也感动起来，谁能料想有朝一日金银花能带给人慈悲与感动，所以，佛在心中，跟什么花没有太大关系。
至于园子里其他的花，也都开得很喜人，虽然凌乱，但也都活灵活现。至今记得春耕时在院子里捉的一条条蚯蚓，放在幼体的花苗盆中，母亲说那样花盆里的泥土经过蚯蚓的松土，会充满空气，花长得更好。现在，那些花早已经长大，走入社会，进到了更大的盆里。
对于这些花，我喜欢它们的本分，做人也当如此。
今年疫情在家中度过的长足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重新走完一个二十年。疫情盛起的时候，大家都足不出户，我陪着母亲春耕，种花，讨论花的品种，什么样的香，什么样的开起来红火。后来又种花生，看着地里长密的树林，植物与泥土的气息在陇上开枪，我和母亲一前一后点完了几块地的花生、绿豆、芝麻等。我们边劳作边说话，议论往事，脑门上渗出晶莹的汗，我抬抬头看看天上，还是小时候的太阳，这么多年只有它未变。
我向来不喜与人交往，只是执迷于自己的不务正业，今年疫情更使我越陷越深。每天早上大约都在六点钟起身，到后堂的房子里看书，大抵都是些小说之类的文学书籍，不惹人注目的，在小小的村庄里这种爱好显得更清新。看的乏了，多半就会打开电脑写小说，设计情节与人物，远远的路上人来人往，内里却安静极了。常常疲惫之时，就会一个人走到后园去看花和远山的飞鸟，流矢一样扎进林子里，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生活在北方，明朗比沉闷要重三分。倘若有一丝的窒息也是因我自发产生的对于生活无常的绝望。
每天早上，天空蔚蓝，搅拌也不融化的云团，在晨起的曦光中降临。在北方，所有的稳健都来得没有缘由，这种造物主亢奋的流泪中思考而得，一切都好像没有法子预判。
渐渐的，这种安然失去了主动性。只是怅惘的被一团晨气所拥抱，我从楼里下去，早晨的六点四十，所有的平静处在半平衡状态。风卷云和气息在身边游走。
北方的早晨，有种沉淀的滋味。我想不出这是不是源于北方的厚重，还是单纯因为气候上北方的自得。总之我刚来北方，关于这里，一切都像一张用大红的喜庆的纸写出的诗歌，关于一个南方青年在北方做着怅惘的梦，湿气在空中凝散。
北方的清晨，空气中漂浮着煤炭味，这种气味在我的记忆中隐隐作祟，令我想到影视中北方的大烟囱和滚滚的烟火。涣散的思绪因为这种具体的嗅觉而产生了安定，好像一个在高空中喝醉的诗人准备摔死的过程中，假性的麻醉和惬意因为一颗精壮的大树而重拾生命，杀死飘渺。在北方浓烈的气味中胡思乱想，总像是在广袤的沙漠中入定思考，那些曾经意欲让我昏睡不醒的元素壮烈的我更惊醒。
北方的生活与南方的心境相遇，生活就像一抔埋在伤口上的泥土，内力滋生的细菌如同我们所处的世界每一天密雨一样的愁绪，它们浑身刺利，努力的撅着嘴要咬死沉闷如我，于是原本就不太旋转的头颅，像是在电线台的高塔上被一只飞鸟撞翻，慢慢渗出汗来。我往下看一片梦境的云层，来我某种改良的梦境，与依赖决裂的睡眠，尝试回归孩童，我整夜的不睁一次眼使我重新被生活缴械。
白日的空气有一种隐秘的稀薄，我怀疑在很多未知的角落，或者是在身边，也许在我打水的炉子的顶上，蹲着一通体发白的孩子，他的眼睛渐渐散开来，浓墨一般，我触摸到这种无力使我有种睡眠的冲动。假如我真的能与北方谋和的很好，我想是很珍贵的，会给我贫瘠的内心装上一个珍贵的地方。
北方似乎都会种一种通体发白的树，有几分枫树的味道，但叶片没有枫树规整，也没有枫树大。树身干净利落，和北方的空气、水土都一样构成了地域的整体氛围。女孩子们是闪亮的，晚风中湿漉的头发上缠着毛巾，像洗净包在缎子里的簪子。
我记得我写“将进酒：识君录”那年是因为遇见了老师尹宏玉先生那年，有感而发想将这一生中每一年遇到的觉得值得的人写下来，长长短短，记在心里，算是人生的一份珍贵，可是写完那篇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值得写的人，也挺难过的。
前几日心有烦事又想起了老师，打了电话给他，不知不觉说了几个小时，从考研到现在，先生给我的鼓励已经良多，万分感激。不矫情的说，我人生没有遇到几个值得的老师，更不要说既是老师又能做朋友的那种，所以我每次和尹先生打电话都是十分尊敬，我怕某种珍贵的前辈的情分消失掉。他与我说了很多人生经验、情感上的话，也谈及到关于如何治学之类的实际的经验，对我都是有益的，因为别人谁都没跟我说过。
另外，此日农历的八月初七，是尹先生的生日，祝他生日快乐，前途明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