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是唐诗宋词绕不过去的地段,就像春风绕不开杨柳,明月绕不开楼头,山峰绕不开落日,岁月绕不开记忆。爱情一事太恼人,渐行渐远却又离恨再生,王维的一首红豆话尽相思之苦,“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看似淡淡的,只是写物,相思却无一不是借着物件进行的,常道,睹物思人。情到深处,看花不语,望月伤怀,把盏愁苦,孤枕难眠。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也是“一日不见,思之若狂。”那一笑一颦都生动起来,在记忆里,折磨人。晏几道是晏殊的儿子,词风一贯,却又高出一筹。他写了一首《临江仙》,表达那种刻骨铭心的相思之苦,其中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又最为世人称道。然而它竟是借用了五代翁宏原创的诗句。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那堪向愁夕,萧飒暮蝉辉。——翁宏《春残》
写春残,写得是春愁,一句梦亦非,一句向愁夕,便生无限感慨,是沉重的是失意的,是有些悲凉的意思在里面了。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晏几道《临江仙》
两相对照,所表情意却又大不相同。翁宏作为一个隐士,留诗寥寥,并不被世人熟知。这句诗一经晏几道引用,很快便广为流传。翁宏是用来表达春愁的孤独与落寞伤怀,晏几道是用来写相思。
梦后楼台高锁,午夜梦回,楼台高锁,酒醒处,帘幕低垂。这晏几道的生活,古代文人必饮酒,饮酒必有音乐,音乐必有歌女与艺妓,而他们的爱与情也就像那春天的云,夏天的雨一样,扑扑拉拉地,蔓延伸展开去了。晏几道好友沈廉叔、陈君友家有莲、鸿、苹、云四个歌女,词人及其好友的新词经常由她们在席间歌唱。晏几道和词中小苹亦曾有过一段恋情,后沈殁陈病,小苹等人也就风飘云散,不知去向。这首临江仙,或是对小苹相思所作。去年花谢花飞花满天,春恨由来以久,今年再度重返那样的情境中,只有落花满径,自己孑然一身罢了,这种寂寂孤独的感觉,怎能不让人伤怀?微风细雨,斜密如织,如浓重的愁烟一样笼在心上,却又有双飞燕子从空际掠去,徒生恼恨!
上阕写的是情,是由事入情,酒,醒,思,恨。可能在买醉,只为忘记,可能是醒忆,却道惆怅难解。那落花人独立的感觉,那微雨燕双飞的嫉恨,只为思念,只为小苹。
下阕就是直接写相思与离愁。春恨缘何?记得小苹初见,初见面,红颜笑涡,对酒流欢,轻启朱唇,歌喉婉转。可是楼台夜月,或是庭芳水榭。蛾眉轻蹙间,便换了人间。两重心字,便是一见倾心。词人的那份心思只在字在打转。而后便有心心相印、永结同心之愿了。琵琶弦上说相思,那时节,两人初见,都暗送秋天的菠菜,只是不好表露,只在那琵琶声里,一递一和地诉说着,小苹低眉信手弹来的曲调,却又说尽心中无限感伤。词人听在耳中,记在心里,露之之目,戏之于口。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是结语了,是对小苹人生命运的总结,却带着词人无限的哀愁的,当时的明月的映照下,小苹缓缓归去。这是她的命运,沈殁陈病,歌女流落天涯,明月何曾照见,此生飘零,终是浮苹,陌上花落,再无归期。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是晏几道的爱情故事让它进入了人们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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