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是我国当代著名作家,代表作有《受戒》《大淖纪事》《京华心影》等。他是从校园文学走出来的作家,他曾就读于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在那里生活了七年。他的创作就开始于西南联大,他当时师从沈从文先生,与同学创办校内文学杂志《文聚》,经常在杂志上发表诗歌、小说。后来他曾自豪地说:不进西南联大,我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作家。他的作品,在中国校园文学馆有馆藏。
作为一个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作家,汪曾祺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很多。我这里,我们主要学习他语言的使用。他的语言是有特点的,正像他自己所说:“不古不今,文俗则雅。”汪曾祺的语言平淡自然,清新雅致。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特别善于从人民群众学习,因为人民群众的语言是生活化的,是通俗易懂的,也往往是最美的,有艺术感染力的。
汪曾祺在《小说笔谈》中谈到:“在西单听见交通安全宣传车播出:‘横穿马路不要低头猛跑’,我觉得这是很好的语言。在校尉营一派出所外宣传夏令卫生的墙报上看到一句话:‘残菜剩饭必须回锅见开再吃’,我觉得这也是很好的语言。这样的语言真是可以悬之国门,不能增减一字。”为什么汪曾祺喜欢这样的语言,因为语言的唯一标准,就是准确。语言要使人一看就明白,一听就记住。
汪曾祺喜欢鲜活、清新、灵动的语言,他认为,长句子是没有味道的,“要使语言生动,要把句子尽量写得短,能切开就切开,这样的语言才有味。我们平常说话没有说挺长的句子的,能省略就省略。”他有有一篇小说《异秉》,以简洁恬静的笔调描绘苏北小镇的风土人情,世事云烟,刻画凡俗人物的生存状态。在《异秉》中写陈相公一天的生活,晒区就写“晒药”,碾药就写“碾药”,裁纸就写“裁纸”,这两个字就算一句。因为生活里叙述一件事就是这样的。如果把句子写全了,就会成为:“他生活里的一个项目是晒药”“他生活里的另一个项目是碾药”,“他生活里的又一个项目是裁纸”,那就非常啰嗦,而且让人觉得你说话像做文章,和读者的距离就拉远了。
这就需要对语言反复品味,然后才能落笔。汪曾祺曾把使用语言比作揉面:“使用语言,譬如揉面。面要揉到了,才软熟,筋道,有劲儿。水和面粉本来是两不相干的,多揉揉,水和面的分子就发生了变化。写作也是这样,下笔之前,要把语言在手里反复抟弄。”这里的“揉”和“抟弄”,就是反复推敲、反复锤炼,使语言变软变熟,明白如话,让读者喜闻乐见。
大家都读过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一篇名作《促织》,这篇小说由汪曾祺改写成小说《蛐蛐》。汪曾祺对《促织》“小改而大动”,改变了故事的喜剧结局,使小说具有了现代意识。整篇小说的思想是汪曾祺的,语言是汪曾祺的,尤其是语言更有鲜明的个性特点,全是短句子,简洁明快,非常生活化,就像是一位睿智的老人在给你讲故事,语言是鲜活的,又是富有艺术魅力的。
这里选了汪曾祺小说《蛐蛐》的结尾部分,请你认真阅读,细心体会汪曾祺语言的妙处。
树叶黄了,树叶落了,秋深了。
一天夜里,成名夫妻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见他们的儿子黑子。黑子说:
“我是黑子。就是那只黑蛐蛐。蛐蛐就是我。我变的。
“我拍死了‘青麻头’,闯了祸。我就想:不如我变一只蛐蛐吧。我就变成了一只蛐蛐。
“我爱打架。
“我打架总要打赢。打赢了,爹就可以不当里正,不挨板子了。我九岁了,懂事了。
“我跟别的蛐蛐打,我想:我一定要赢,为了我爹,我妈。我拼命。蛐蛐也怕蛐蛐拼命。它们就都怕。
“我打败了所有的蛐蛐!我很厉害!
“我想变回来。变不回来了。
“那也好,我活了一秋。我赢了。
“明天就是霜降,我的时候到了。
“我走了,你们不要像我。——没用。”
第二天一早,黑子死了。
一个消息从宫里传到省里,省里传到县里,那只黑蛐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