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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程庆柏
一
中国民居，南北皆有特色。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民居也消失在历史的深处，比如草房。这种草房，当年主要分布于江淮地区，一马平川的江淮平原上，一个个村庄掩映在绿树丛中，炊烟从草房顶上升起，在和平的岁月里也有一种纯朴的美好。
当年，我住的村庄，都是一个个草房子。这些房子，以泥为墙，以草为瓦，稍富足的人家，能以砖作墙基，再以粗木作椽，那就很气派了。如果想看到纯粹的砖瓦房，那得到镇上，或者县城去。整个农村是一片灰色，泥墙是灰的，草顶是灰的，衣服洗得也是灰白的，打满了补丁。不过，村庄是热闹的，平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气很足，逢上过年过节，那更是一种欢天喜地热闹。
我在草房里成长，在草房里读书。草房是冬暖夏凉的，不知不觉地就慢慢长大了。印象最深的，是冬天的村庄。大雪过后，草屋上是厚厚的积雪，一个冬天都不会融化，只有锅屋烟囱出口处在做饭时才会慢慢融化，滴下水珠来。整个村庄也像冬眠一样，深夜里有人回来了，狗就乱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唐诗情境，在那个年代还鲜活存在。
二
草房成片成片消失，是在改革开放之后。那时候我已经入伍了，每逢回家探亲，会发现村庄都有变化，那就是村农的房子都在逐步改善，砖瓦房增多了。这些砖瓦房与南方与北方都不完全一样，江淮地区的砖瓦房都是红砖红瓦，点缀在绿树丛中，更加显眼，这种从灰白色调到红红色调的转变，让江淮大地似乎一夜之间从原始社会进入了现代社会。
偶尔，还有几间草房，夹在这些瓦屋之间，显得有些寒酸。这些人家，要么是因为缺少劳动力，收入跟不上；要么是有病有灾了，没有能力翻盖房子；要么是分家了，儿子另盖了新房子，老人还舍不得这老房子，将就着住着。我走进新房子看看，走进老房子瞧瞧，走遍亲友与乡邻。变化的是乡村面貌，不变的是乡亲感情。
最近几年，我再回老家，发现农村盖起了不少楼房。当年的瓦房都已经陈旧了，颜色黯淡了，有的因为久无人住，慢慢成为危房。这十几年来，农村最大的变化，不是房子在慢慢变大，而是人口越来越少。他们多数到城里谋生去了，留下一些老人守望老房子，守着几亩地，继续着千年不变的农耕生活，有的村庄几乎看不到人，一则令人喜悦，一则令人伤怀。
三
房子是一个地区发展的标志之一。农村从草房到瓦房到楼房的变化，是农村人在党的政策引领下，一代一代人为美好生活而奋斗的见证。正因为有这样的奋斗，这片土地才如此美好，而且会越来越好。
如今，农村的发展经历了由贫困进入小康，然后因城镇化而逐步衰落，终于又走到了乡村振兴的关键路口。乡村振兴，已经不会再以房子的标准来衡量了。再好的房子，如果没有人住，则是空房。再好的农村，如果没有人烟，则是荒村。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要实现乡村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推动农业全面升级、农村全面进步、农民全面发展。要尊重广大农民意愿，激发广大农民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激活乡村振兴内生动力，让广大农民在乡村振兴中有更多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乡村振兴，肯定不是每个村庄的满血复活。顺应发展规律，该合并的要合并，该消失的要消失。我们还会有望得见的乡愁，还有回得去的故乡。那个故乡，已经不是遍地草房，也不必全部都住进楼房小区，而是要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建立一个现代化的新农村。这才是农村的真正出路。
四
有时候，我还会想到当年家里的草房。那是一段岁月，尽管有些贫寒，但也不失温暖。毫无疑问，草房代表着贫困。贫穷当然是不值得留恋的，但贫困时的感情，穷困时的精气神，却是一种财富。
最近，一个高中女生在收到北大录取通知书的同时，她那句“感谢贫穷”的说法引来不少讨论。这其实是经由生活沉淀和思考的肺腑之言。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贫穷肯定不是成功的必然条件，甚至还会让人在成功之路上付出更大的代价。但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每一份磨练都会增加生命的厚度和宽度，不被困境打败，更能成就精神的高地。应该赞美的不是贫穷，值得怀念的不是草房，而是那种热爱生活、勇于奋斗的态度，是在人生过程中收获的宝贵成长。
一个人的成长，一个社会的发展，都会经历“草房”的阶段。“穷且愈坚，不坠青云之志”，只要不忘初心，才能更好地继续前进。草房子的意义就是生活给我们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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