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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ill miss you tonight,then tomorrow 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
辛朵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张演唱会的门票,付款人吴川,收件人辛朵。
第一场演唱会
小城镇里有一家小小的酒吧,木桌椅旁坐着寥寥的人群,半长头发的青年有一双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唱歌时微微笑着,音符像飘在空气里。他说自己的梦想是成为音乐家,在全世界举办演唱会,每次演出开始前会像模像样地给酒吧里的听众们发一张自制的门票,仿佛真的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音乐大师。
现在辛朵的面前就摆着这样一张纯手工的演唱会门票。
又质朴,又可爱。
焦灼的少女被安抚了,她把争吵的父母抛到了脑后,把一团乱麻的学业也抛到了脑后。
歌声很温柔,仿佛在告诉她哭泣也没有关系,辛朵小小声地哭,想起了奶奶家的葡萄藤,想起了从飞机窗口看出去的晴空和云絮,土壤里生长着无数生命,天空里则托着轻飘飘的梦。
一张纸巾递到眼前,男孩有点害羞,“你……你要纸吗?”
男孩说自己叫吴川;说自己和辛朵来自同个学校,因为辛朵匆忙从家里跑出来身上还套着校服,很好认出来;说家里有一只很蠢的狗,调皮翻墙会栽个跟头;说自己很喜欢摄影,因此总无心学业,学习真是个麻烦事。
他说得杂乱无章,越说耳朵越红,偶尔说几句逗乐的话,小心翼翼地觑着辛朵的脸色,努力地想让她开心。
又质朴,又可爱。
辛朵止住了哭泣,她想,挺好,很多事不如意,可是还有梦想,还有音乐,还有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演唱会结束后,辛朵和吴川交换了那张门票,门票的背面,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那是一个流淌着甜蜜乐音的开始。
第二场演唱会
辛朵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父母离婚后,面对着形容憔悴却强装坚强的母亲,很多话就说不出口了。沉默长久地缠绕着这个家庭,她像一根扯断了的弦,再奏不出任何声音。
母亲明明没有说过什么,辛朵却自己给自己设下了重重桎梏,她考上了重点大学,往返于图书馆和宿舍,利用假期时间打工兼职,按部就班地做一切所谓“正确”的事,梦想像是太阳出来后就被蒸发在空气中的水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辛朵也越来越依赖吴川。
她似乎突然就从原来那个爱谈音乐活泼开朗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时刻不停追问恋人地址的GPS定位器,她也似乎无法理解吴川从大学里休学跑去沙漠采风摄影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们从一天好几通电话变成好几天一通电话,再到后来,吴川的手机总不在服务区接不到电话,辛朵连哭都哭不出眼泪,不打电话也好,打了也只是吵架。
偶然地,辛朵在新闻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酒吧里的那个青年歌手,他终于出了道,做了自己想做的音乐,在全世界开演唱会,他还是亲自设计门票,门票上印着绿色的叶子和小小的黄色花朵,精致而昂贵的一张门票。
辛朵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停下来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周围,看看母亲,看看吴川。
又时隔快半年,正好歌手来到辛朵的城市开演唱会,辛朵终于和吴川见面了。
吴川黑了很多,脸部的线条更分明了,他似乎在西北的沙漠里很好地成长了,变得更坚定,也更温柔。
他从始至终牵着辛朵的手,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听歌,躁动尖叫的人群和他们无关,他们只是都不约而同地想起曾经的自己。
演唱会结束出来,吴川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辛朵身上,晚风微凉,吹动了辛朵的裙摆。
吴川说,很抱歉我没有按你所说的踏实地完成学业,很抱歉我可能也无法在城市里找个安稳的工作定居下来给你一个家,很抱歉说好要一直敞开怀抱给你依靠却没有做到,很抱歉说好会一直陪你却只能停留在这里。
我还会一直一直关心你照顾你,只是不再以恋人的名义。
辛朵发现自己竟然出奇的冷静,似乎早已经预想到了今日的结局,日月星辰都落在吴川的眼睛里,作茧自缚的是她自己。
他们在演唱会门口分开,这一次,两个人都握着自己的那张门票,挥一挥手,并没有说再见。
辛朵辞职回到了老家,母亲忙前忙后地张罗饭菜,临睡前才忐忑地凑过来跟她说话,问两句工作上不顺心吗?再问两句怎么好久没见到吴川?
辛朵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母亲突然就落下泪来,她说,朵朵,过你想过的生活,妈妈从来不想成为你的束缚。
母亲的眼泪重重地砸在辛朵的心上,她对长久以来把母亲作为自己逃避的借口感到愧疚,她为长久以来做吴川追逐梦想路上的阻碍感到愧疚,她是个胆小鬼,又懦弱又自私。
第三场演唱会
吴川遇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辛朵正开始新的生活。
很奇怪,和吴川的分开,却正好成全了辛朵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她去旅游,录一些民间的小调,写点文字,也开始学着吴川拍一些照片。
偶尔她会把照片发给吴川,等吴川有空闲的时候给自己指导两句,他们聊天的时候越来越像彼此熟识的老友,相互搀扶着摸索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那时候吴川说要去战地摄影,连天的硝烟里是和彼此身处的安宁人世截然不同的地狱一般的场景,他说要用自己的镜头去记录那些血和泪,把战争的不公和生命的控诉都毫无保留地展示。
辛朵很担心,但她已经懂得了不去阻止。
吴川的摄影作品和新闻报道不断发回国内,辛朵知道他在摄影的同时加入了救护志愿队,协助伤员的救治转移,炮火轰鸣时,他也毫不犹豫地将生的希望给了别人。
生命有多短暂,就有多永恒。
辛朵还是会偶尔给吴川的账号发一些照片,尽管那个账号再也没有给过她回复,一点一点地,她慢慢也教会了自己摄影。
一个人,也慢慢成长起来了,就像当初独自在沙漠里成长的吴川那样。
她依然关注着那个歌手,只是没有再去他的演唱会,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辛朵收到了那份礼物。
这是歌手世界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在一个以浪漫著称的城市。
辛朵握着门票,歌手还是亲自设计的门票,门票上有一双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
她独自一人坐在台下听着歌,座位离舞台有点远,辛朵看不清歌手的表情,只是听着声音还是一如记忆里那样温柔,她就知道哭泣也是允许的,她哭得很大声,旁人还以为她是见到偶像太激动了,辛朵自己明白,这是一场告别。
这一次,她和吴川,才真的说了再见。
即便分离,也请你好好生活,送你一张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门票,希望你有好的心情。
这是当初吴川去战地之前就预定下门票所希望传达给她的话,他像是从来没有变过,和最初的最初那个红着耳朵逗她开心的少年一样。
那么现在,她必须珍重地收下这份礼物。
即便再见了,她也会好好地生活,把人生这条路,再摸索着走下去。
辛朵将三张演唱会门票放在碑前,哼了一小句歌词:
“I will miss you tonight,then tomorrow 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
(文章来源公众号【故事篓】作者:司宇,已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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