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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翻到第二十九回,看到老管营和武松的相见谈话,顿觉当官的真须有文化。相比之下,小公子施恩这个官二代确实还是嫩着。
那老管营见了武松,先是把他好个夸赞,口中称呼“义士”,这就是先给戴上高帽(然后再有事相求),一般人就容易被夸得感觉自己身高三丈三,不好意思拒绝了。
这就好比你在大街上被人称作“壮士”,你会顿觉浑身燥热、天地间盛不下自已,不施展下拳脚简直身体受不了。
老管营接着亲自把盏,最妙的就是其说词了——“义士如此英雄,谁不钦敬!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
“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这说词绝了!
豪气!这一句话里充满江湖英雄气,简直把在这快活林开酒店说成了给城市增光、给城市脸上添彩的壮举了,怎能不投武二郎的胃口?
天下湖洞庭,天下楼岳阳。
然而实际上,就在本回的前面,小公子施恩早就自己对武松说了,是使用免费的囚徒去开酒肉店,而且不光开酒肉店还开“皮肉”店。“但凡有过路妓女之人”交上钱,就可以在这里做皮肉生意。
施家好一个铁定稳赚不赔的生意,施恩说“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收益。
施恩不敢去报仇、和蒋门神角斗的原因之一就是怕被官中、军中揪住他家私用囚犯做自家买卖的把柄。这也是小官人自己说的“若是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
老官僚流氓岂能不会说活,他如果说“蒋门神霸占我儿子酒店,你去干掉他!”,就成了一副寻仇的味道。经他一变口径,武松去干蒋门神那就是“义举”,简直是能光宗耀祖、张扬门楣。
落魄、没文化、酒彪子战神武松焉能乖乖不落入彀中哉?不打要麻烦,打就或许拼得一条出路!权衡明白利害,于是,武二郎哈着酒,去耍酒疯了。
为啥说武二郎是个没文化的酒彪子呢?
在本章一开始,他问人家施恩那蒋门神有几颗头,施恩自然说一颗。武松又开始吹牛了了——“我只道他三头六臂,有哪吒的本事,我便怕他!……”
这就有点吹得太没边了,不着调。
其实倒貌似蒋门神有点文化,他酒店门口幌子挂的是“河阳风月”。蛮有感觉。我开始以为孟州属于河北,结果查到的却是河南。没搞明白为啥挂此四字。
本章回,其实最撩人的却是施耐庵对路边酒店、酒肆的描述,整部水浒传里最集中的一个章节,委实是酒水淋漓满纸。
且举一二例通往快活林路上对酒店的描写:
说一酒肆望子挑出在檐外,看那个酒店:
门迎驿路,户接乡村。……壁上描刘伶贪饮,窗前画李白传杯。渊明归去,王弘送酒到东篱;佛印山居 ,苏轼逃禅来北阁……
说一个卖村醪(浊酒)的小酒店,但见:
古道村坊,傍溪酒店。……村童量酒,相想非昔日相如;少妇当垆,不是他年卓氏。……
如此有情调的酒店,怎不让人向往?不须苏轼想跑去喝几杯,我等凡夫俗子也想策马奔去,在这幽静之地小酌或痛饮。
卖酒的农村小童和农家少妇,施耐庵都能联想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委实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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