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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吴鲜
在秋天里,若论什么草木于我印象深刻,我会脱口而出:狗尾巴草。
乡间的草,大地之魂。为什么这么说呢?在春风百草香的春天里,在草木幽深的夏日里,狗尾巴草都是深藏其间的,不显山不露水,一路生长其中,默默青翠着。
只是到了秋天的时候,狗尾巴草的优势就明显地凸现出来了。看,漫山遍野的,山坡上,田埂上,池塘边,河滩上。
无处不在的狗尾巴草,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横空出世,恣睢汪洋,盛世狂欢,随风摇曳,顾盼生姿。这像极了故乡原野之上的稻子,成熟饱满,尽情绽放。
样子很顽皮。长满狗尾巴草的地方,儿时的乐园。秋日里,秋阳下,山坡上,草丛中,一地的狗尾巴草将我们深埋其中。
我们一个个的都惬意地躺倒在草丛当中,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抬头望天,默默无语,少年心思当擎云?
二丫总会在第一时间找到我们,笑嘻嘻地冲着我们傻乐,“你怎么了,捡着金元宝了?”二丫还是在笑,她再一次地重申,“奶奶说,你们都是狗尾巴草投胎的,成天与狗尾巴草混在一起。”
这倒是一种挺新鲜的说法。二丫的小脚奶奶早些年读过私塾,算得上是那个年代的文化人。文化人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一时间,我们的自尊心一个个深受打击,从狗尾巴草中一跃而起,快速逃离了这个日日与之相伴的“老朋友”,第一时间想与狗尾巴草划清界限,我们可不是狗尾巴草,我们是一个个可爱的乡村少年。
态度很谦逊。狗尾巴草成熟的样子,多是垂头向下的。这又是为了什么?我常常无端地询问自己。是为了感恩大地与泥土,还是匍匐与寻找曾经的岁月珍藏?
在一圈又一圈迷离的光影里,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多好的狗尾巴草啊!态度很谦逊,一如稻子,它的籽虽然不能吃,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但它总在一路学着与故乡的稻子一起,沉淀时光,感恩大地,以成熟饱满之姿,以谦逊匍匐之态,教会了我们将以何种姿态在大地上行走。
多年之后,当我以一个游子的身份行走在异乡的河畔,望着秋日河滩之上一地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一瞬间,我感动异常。久违了,故乡的草,一种草木,一种精神,一份怀想,一份执着,一腔情怀,一地坚强。
品质很坚强。无论是儿时的乡村记忆,还是现如今的异乡行走,狗尾巴草都与我一路同行,如影随形。
是呵!狗尾巴草很坚强,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只要是有土的地方,给点阳光,它就能长势良好。
它始终都在秉承着某种村庄精神,在我看来。坚韧不拔,努力向上,经风历雨,愈挫愈勇。
一场风暴又一风暴之下,狗尾巴草耷拉起脑袋,不消几日,它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顽强地站立了起来,在风中起舞,在秋阳下狂欢,望南或向北,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这又多像故乡的农人们啊!他们抑或她们都是故乡土地的一株株狗尾巴草,落地生根,坚强成长,咬定青山不放松。这是一种很好的乡村品质。
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固执地认为它就是一种乡村精神的体现与宣告:坚韧,顽强,张力,秉性,向上,谦逊,坚守,感恩。
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草,生长在大地之上。无人问津,无人赞许。默默无闻,岁月不居。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它都以同样一种姿态生长着,茁壮着,葳蕤着,成熟着,然后,默默离开这个美丽而欢乐的尘世,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开启。
诗人海子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在我看来,狗尾巴草的一生,是欢乐的一生,是坚强的一生,是执着的一生,是坚守的一生。
生而为人,生而为草,在很多方面,其实是非常相似的。草木有本心,人有向上心。美各其美,美美与共。
乡村少年,故园大地,漫山遍野,一地坚强。从这里出发,向远方迈进,沿途风景如画,沿途风光无限,沿途风雨交加,沿途一地芳华。
狗,在乡间,是一种忠诚的象征。是某种乡村语言与符号的代言者。赋予着一种草竟以狗尾巴来命名,是否还暗藏有某种不为不知的秘密呢?
我曾郑重地问过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哟!爷爷很是庝爱我,他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瓜子,慈祥地说起,“狗尾巴草,生命力可旺盛着哩,你可要多学着点,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坚强地挺过去,等到到了秋天,就能像狗尾巴草那样,去完成它的使命。”
我似懂非懂地记住了爷爷的话。等待着,等待着,希望着,希望着,等待与希望。坚韧不拔,使命担当。这是爷爷当年的言传身教,这是乡村精神的岁月传承。
狗尾巴草,狗尾巴草!今日,此时,这一刻,我又看见了你,与你不期而遇,与你邂逅在这异乡的河滩,我日日黄昏散步之际必经的地方。
是为了夕阳河边走的那份浪漫与追随,还是为了多看一眼你在风中摇头晃脑的那副可爱的模样?是或不是,只有我自己的心中知晓,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样想着,想着,我下意识地向河滩走去,扯上了一根狗尾巴草,含在着嘴里,一如小时候那样,默默地抬头望天,斯时,夕阳正浓,风中,一地的草木清香。
多好的狗尾巴草!铺天盖地向我迎面涌来。我站立不动,矗立在风中,我要站成一株狗尾巴草的模样,坚强屹立,努力向上,谦逊向下,望南或向北,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啊嗨哟……”这是喊山的声音,一地的狗尾巴草仿佛在一瞬间都打起了精神,与我一道,参与到这一份远山的呼唤当中,经久不息,绵延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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