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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云波
一
有一年,全校性的通识教育课“西方文学欣赏”安排在南山一阶梯,那里可是装满了我们大学时代的许多记忆。我往南走,学生却纷纷北上,时光仿佛在倒流,勾起许多感慨,然后有了那篇《南山南北山北》。
1979年来湘大读书时,一教是唯一的一栋教学楼。据说原来的设计是六层,但那时流行“朝农”模式,把大学办到广阔天地去。受其影响,湘大也准备在全省办14个分校,总校的规模,则由原计划的3000人降为1000人,于是,当1978年建成的时候,这教学楼就被“瘦身”,只剩下四层了。
1979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湖南》画册中的“湘潭大学”,那时,一教就是“湘大”)
我们进校时,“朝农”风已经刮过,但楼已无法加高。于是,四层楼的一教和边上的一、二阶梯教室,就成了我们上课、集会的全部天地。
(一教和一、二阶梯教室)
当时,各系各专业一般都只招一个班,所以基本上都是小班上课。上课多在一教。大课或讲座之类,则在阶梯教室。
八十年代的学生好学,湘大的学生似乎尤甚。一门无须考试的普通的摄影技术选修课,只能容纳一百来人的一阶梯,居然可挤进几百号人。有的学术讲座,里面实在已经水泄不通,便有学生爬在窗户外,就那样一、两个小时,照样如醉如痴。这情景,如今恐怕只能在追星族中一见了。
(老师也明星)
那个时代,读书人的理想就是成名成家。知识之“家”,博学、专学之“家”,就能成为一个时代的偶像。
一、二阶梯实在容纳不下学子们求知的热情,而后有了三阶梯、四阶梯。如今,三、四阶梯层层加码,如同那旋梯,不断盘旋,不断上升,终点也不是结束,竟也成了湘大一景。
(二拱门的湘大)
还有,学校各系有什么集体活动,如文艺晚会、歌咏比赛、诗歌朗诵之类,都会放在阶梯教室。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中文系歌咏比赛,我们班选了一首印度尼西亚民歌《哎哟妈妈》:
河里青蛙,从哪里来?
是从那水田向河里游来。
甜蜜爱情从哪里来?
是从那眼睛里到心怀。
哎哟妈妈,你不要对我生气,
哎哟妈妈,你不要对我生气,
哎哟妈妈,你可不要对我生气,
年轻人就是这样相爱
当别的班都雄赳赳气昂昂唱革命歌曲时,一向只会“闷骚”的七九级,却一鸣惊人,选了这么一首爱情歌曲,几十个人无伴奏一唱三叹,在几百位同学、老师面前,抒发柔情。那时学校规定学生不准谈恋爱,结果可想而知。这被视为我们班大学四年最大的一次“筐瓢”事件,是谁主导选的歌,直到现在也“查无此人”。回头想想,原来老实巴交的七九中文也“风骚”过啊,这让我对那“主谋”充满了敬意。它也成了同学们至今还津津乐道的话题。
(政治学习第一课:我爱我校)
还有一次,中文系举行诗歌朗诵会,很少写诗的我,也凑了一首小诗,叫做《献给祖国一片绿》。普通话不好,又从来没在公开场合“表演”过,不敢上台,托一位同学代为朗诵。这“诗”,其中有一段:
一个绿色的梦
染着静夜的温馨,
叩开刚刚睡醒的同学的心扉。
这里——
是绿色的苗圃。
有灿烂的阳光,
有知识的乳汁,
这里——
有希望的光,
有生命的绿。
结果,点评时,有老师说:“这诗,有些地方用词不当,比如,梦怎么会是绿色的呢?”这给了我幼小的心灵以极大的打击,从此再不敢言诗。
许多年过去,在校庆六十周年编的《校友诗歌选集》中,我意外地看到这“诗”也光荣入选。脸红耳热之际,我想:也许,当年那位老师是对的。要是他多夸我几句,让我写诗的热情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得多糟蹋我们祖国的伟大诗歌啊!
二
读书时,一教刚盖好不久,只有一棵大松柏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别的树还没怎么长起来,绿草也不如茵,不少地方还光秃秃的。
(在教学楼前陶醉了,我们真的爱学习)
但我们仍然喜欢在教学楼前照相,表示我们爱学习。还有,我们喜欢到一阶梯后面的那个阳台上去仰望星空,顺便看看从下面经过的女生。
(仰望星空的感觉真的很好)
印象中,一直以为那个阳台很高大,结果,多年后回来当老师,旧地重游,发现一教已经浓荫如盖,而那个“高大”的阳台,掩映在树丛中,躲在阳光的背后,成了一个背景。
(不是露台变矮了,是当年的小树长高了)
而当年看电影的那块空地,也已经被参天的大树覆盖。那用于挂银幕的两棵树,不知是否还记得,他们当年那孤零零的模样。
(这两颗树,曾经被万千宠爱)
后来,在中南铁道的时候,也曾回来做讲座,就在一阶梯,那个“梦”开始的地方,讲硕士开始就陪伴着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省优秀青年社科专家”讲“成才”之路……
那天晚上,在一阶梯上课,我跟学生说起,当年如何在这里唱“河里的青蛙从哪里来”,还有那“绿色的梦”……讲着讲着,就有些恍惚了,不知今夕何夕。
三
(第二教学楼当年的模样)
后来,回来读研,北山已经开发,第二、第三教学楼也已经建好。
很惭愧的是,很少往西山那边去,以致很长时间根本不知道二教在哪。反正是在西山之“西”,可却无缘去取“经”。
我们研究生的课,基本上都在三教。课多是讨论,大家把桌子围成一圈,每个同学先讲,然后老师再点评。为了博得老师的几句赞扬,在课前拼命准备,在课上努力表现,斯情斯景,竟也历历在目。还有,跟老师的合影,也多是以三教为背景。三教就这样,与研究生三年的岁月,有了许多的牵扯。
(张铁夫老师与88届研究生弟子,老师的头发越来越少了,学生的头发越来越长)
后来,回来当老师,除了三教,上课最多的就是在逸夫楼了。只不过,从台下走到了台上。当年看风景的人,成了学生眼中的风景。
有学生写课堂感想:
听何老师的课,心灵有如在浩瀚的沙漠甘饮清泉,那种深入骨髓的清透与甘甜,让人刹那间忘却尘世的所有,一切,突然变得明朗与纯粹,一切,也如此旷远与宁静。
站在大学毕业的路口静静凝望,岁月的风铃在耳边叮当作响,四年的时光在指尖悄无声息的滑落中即将走向尾声,而在大学能遇见何老师算是给遗憾漫山遍野的大学生活添上了绚烂的一笔。
(本学期最后一次网课,我在这头,学生不知在哪头?从三教四楼的办公室望过去,美丽的逸夫楼在那里静静守候)
想起当年自己在大学里听彭燕郊、张铁夫、曹让庭、王勤、刘庆云等诸位先生的课,那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那种被掏空后的充实的快感,然后觉得,大学的楼,是因为有人,有难忘的老师,才会生动起来,才会让人永远记挂着。
四
那天,我们七九中文入学四十周年聚会,然后,又一次回到一教。
一教是湘大最有历史感一栋楼,一如一位沉稳而不惑的智者,一年年,静静地送走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当年的一教,高端、大气、上档次,就是那几棵树,在阳光的爆晒下,看着有点可怜)
而当他们归来,可能会发现,那些树又长高了,园子更漂亮了。一教,一年四季都在变换着模样。春天,有一树树的白玉兰、红花继木,放肆地灿烂着;夏天有紫薇,有满树的浓得化不开的绿荫;秋天有红灿灿的鸡爪槭,有白色的桂花飘香;冬天,有满地的松针,有沉静的绿,有银装素裹……
每一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美。
不变的,是对母校的那一种思念,那一份情怀。
(如今的一教,树长大了,楼却“小”了)
那天,我们走进教室,当年上课的情景又仿佛一幕幕地回来了。没有了老师,大家便推举班长来给大家上一课。班长说,今天给大家讲一个词,然后,在黑板上郑重地写下:波者,水之皮也。然后,大家便笑;然后,下课。
(重新做学生的感觉,真的很好;只不知那位“老师”的人生第一堂课,感觉怎么样)
我们班有位同学,名字就一个“波”字,大家私下里叫他“水皮兄”。
而当年,现代汉语的王勤老师,第一堂课,就是让大家讲讲“茶拿来”和“拿茶来”的区别……
然后,我们又到一阶梯举行班会活动。那“甜蜜的爱情从哪里来”的歌声,仿佛还在那里飘荡。
(一样的教室,一样的人。可惜忘记让大家再唱一遍“甜蜜的爱情从哪里来”了)
你在逸夫的阶梯里畅想未来
我在南山的教室里回忆过往
也许,一个大学,就是在这雨洗风磨中完成着精神的传承。
当年,我们即将离校的时候,有同学在教室的黑板上写了一副对联:
人杰地灵惟楚有材
国振邦兴岂能无我
(那时,每一块石头都想着去补天)
那时,校园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想着去补天,而一间间教室,就成了他们通向未来的起点。
[责编:彭婷]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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