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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红了(二)
文/子木
(六)
父亲在刨完地瓜坑后就要到山下的山泉去挑水。
山道崎岖,山石拌脚,挑一担水,累得腰酸腿疼。一担又一担,一趟又一趟……
父亲年轻时给人送货,一天走了一百多里,没吃上饭,落下饿痨。挑水上山,对他来说更是艰难。每挑上一担水,要喘半天。
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父亲总是低着头,像一棵从不被人们注意的野草,默默无闻,默不作响。好像他的存在与他人从来就没有关系。
风依旧地吹着,草不时地弯着腰,就连好奇的鸟儿也停止了鸣叫,默默地看着来来回回担水的父亲在山道上来了又去,去了走来。这一刻,空气凝固了,安静的出奇。
只有风吹过,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息。
(七)
"三嫂,种地瓜呢?"。
村主任到后山看水库,路过地边向母亲打招呼。
"大兄弟,坐下歇歇脚。"母亲一脸的灿烂。
"行。我正有事找您。我三哥呢?"
“他去山下挑水去了。”
说话的功夫,父亲回来了。
“您来了,兄弟。奥,不,主任。”父亲怯怯地慌乱地说着。
主任掏出一支烟递给父亲。父亲连忙摆摆手。
“我有喘的毛病,早就戒了。”
主任独自点上烟,闷闷地抽着,一口接着一口,好像是有话要说。
二人无语,只有默默地看着山下干活的人们。
片片的荒山被农民开垦成层层梯田。地边栽桃树,地里种地瓜,好多的家庭靠卖地瓜、麦子娶上了媳妇。
山坡上欢歌笑语,一对小夫妻在地里忙的热火朝天。热了,男人把棉袄一脱,赶眼神的小媳妇赶紧过来接过棉袄。转身放棉袄的功夫还不忘深情地撇一眼丈夫。丈夫哈哈大笑,羞的小媳妇红了脸。小媳妇娇柔害羞地把头一扭,看着地头的桃花若有沉思的静了下来。
盛开的桃花不知何时飞到了小媳妇的脸上,娇艳,粉嫩。是桃花变成了小媳妇,还是小媳妇变成了桃花?
有谁明白一个在桃花盛开的日子里娇羞美艳小媳妇的心事呢?只有风知道。
风依旧轻轻地吹着。
吹绿了大地,吹绿了山川,吹绿了小溪,吹绿了小草,吹醒了小鸟,吹开了桃花,吹动了小媳妇一颗敏感的心。
风吹着,轻轻地,柔柔地,一刻也不曾停止。
(八)
"我看好你家老三,原打算让他接我的班,所以把妻侄女许给他。可这小子心气太高,非要考大学。大学是一般人考上的?年年考,年年考不上。这都考了三年了……"村主任不满地说着。
“他压力太大,考试前老是睡不着。你说年年就差那么几分,不考吧,太可惜了。"母亲痛苦地摇着头。
父亲则是沉默寡言,一声不吭。
"前天你亲家找过我,说,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有俩孩子了!"村主任愤愤地说。
"亲家生气了?"父亲着急的问道,一脸的惴惴不安和惶恐。
村主任没有回答,指着山坡上干活的一对对小夫妻,抛下句话"你俩干不动了,该歇歇了!"说完向后山走去。
一阵风吹来,原本盛开的桃花落了几瓣,凄惨地躺在地上,随风起起落落。
(九)
傍晚时分,我从几十里外的学校回到家中,拿下一个星期吃的煎饼和咸菜。
人还没有进家门,一股鸡蛋炒葱花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的小院。那醉人的沁入心脾的香气已经勾起我无限的食欲。本就饥肠辘辘我怎一个“饿”字了得!
车子还没打稳,就一把抓过一张地瓜煎饼胡乱地折叠几下,用手指夹起一点点的大葱鸡蛋放在鼻尖贪婪地闻着,然后张开大嘴一口咽下,那个架势——要是手指抽得不及时,就有可能被咬破。还没来得及品尝出什么滋味,就已经下了肚。张开大嘴把煎饼咬下一大半。末了,还不忘把夹过鸡蛋的手指放在嘴里使劲地嘬嘬。母亲就那么满脸慈祥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不时地说:“慢点,慢点,别噎着”。
那个香啊,至今还回味无穷,日思夜想。尽管后来日子好了,葱花炒鸡蛋是再平常不过的普通菜,但母亲做的那个滋味却再也吃不到了。
就在我吃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母亲发话了。
“你岳父催婚了,你媳妇等不起了。"
"等不起,就让她再找一个呗。”我随口说道。
"昏帐!什么混账话?”父亲突然暴跳如雷。
我愕然地看着父亲,那一刻,父亲是那么的陌生。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大声地说过我。
“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咱不能没有良心,不能让庄乡邻居戳咱的脊梁骨。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和你娘丢不起。”父亲喋喋不休地说着。
再看父亲时,我猛地发现
父亲花白的头发象冬天山顶上染霜的乱草,杂乱无序的胡乱地四下伸向天空。脸似老树皮,干瘦黢黑,看不到一丝的水分,皱纹纵横交错,布满了整个的脸庞。因为突然的激动,脸憋得紫红。然后父亲蹲下身来,弯着腰使劲地磕着,脸已经憋的发了紫。
扭头看到满脸惊骇的母亲不安地看着父亲。
“他爹,先别着急,孩子刚回来,饭还没吃上几口呢!你也坐下喘口气,歇歇。”母亲怯怯地说到。
突然间,我看到母亲那满月般的脸上早已是皱纹满满,灰白的头发不知何时已是白色如霜。尽管梳理的整齐利落,但父亲突然的暴怒还是吓到了母亲,头发一下子变得凌乱。母亲用手拢了拢头发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父母满头的白发深深地刺痛了我,心一阵绞痛,泪水模糊了双眼,咬牙,扭头走出了家门。
"不会和孩子好好说话?他连饭都还没吃饱呢!"身后传来母亲埋怨的声音。
“唉”父亲一声长长地叹息打破小院深深地寂静!
三月傍晚的风还是有些个凉意。风吹过,凉意一阵阵的加重。风中原本清香的桃花味道有了少许的苦涩!
风依旧吹着,一如以前!
(十)
从家里出来,我一口气跑到村后的桃花岭上。
月亮爬了小山头。轻柔的月光洒到盛开的桃花上,那般地静谧,那般地轻柔。
月光下三月的桃花苍白、无力、弱不禁风。风吹过,桃花微微地颤了一下。苍白的桃花像极了父母的脸,那般地无奈,又那般地充满了无限爱意。
看着风中颤抖的桃花,我的心再一次揪成一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觉间,父母老了。
这些年我为父母做过什么?父母是在时间突然老了呢?他们的头发又是在什么时候变白了呢?
一片云飘来,遮住了月亮。透过云彩的月亮是暗暗的,模糊的。月亮躲在云朵里面是在掩面哭泣还是在愁眉不展?
云慢慢地飘远,月亮又露出慈祥的光,那样的柔情,那样的温暖,那样无私地洒遍桃花岭的每一寸土地。我想我应该回家了!
半夜时分,回到家中。
父亲蹲坐在屋门口,我诧异地发现已经多年不再抽烟的父亲,手里赫然端着一杆汉烟袋,正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咳嗽声一声高过一声,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的刺耳!
母亲斜依着门框,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风吹乱了她如霜的头发,一缕一缕遮住了眼睛。
看到我进了家门,父亲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慌忙的把烟藏到身后。母亲则是满眼的惊喜,颠着小裹脚快步地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哭了。
我看着父母,郑重地告诉他们:今年考最后一次。无论好坏一切全听父母的!
风吹过,那么的轻柔,还不曾长大的树叶沙沙地响个不停!
那夜,山村很静。静的能够听到村西淙淙的溪流欢唱的声音。
睡梦中,我依稀听到几声狗叫声,然后就是沙沙地树叶响声。
突然,一丝淡淡的清新的掺杂少许甜甜味道的桃花香气弥漫了整个的小院。
我睡熟了!
小院里,风依旧吹着,一刻也未曾停息!
写于2019.1.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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