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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金羊网」
文/羊城晚报记者 孙磊
图/人民文学出版社提供
2008年,85岁的黄永玉回到两岁孩童的视角,以个人的经历为原型,重新开笔创作在心中酝酿八十多年的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迄今已逾十三载。
黄永玉从家乡写起,先后推出第一部《朱雀城》(84万字)与第二部《八年》(130万字)。近日,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三部《走读》(1、2),48万字。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洋洋数百万言,刻画了主人公张序子的传奇。在书中,张序子从少年长成了青年,从边城凤凰走到了大都市上海。所有人都在长大,但不是老去,包括98岁的作者黄永玉,他还在不停地写……
“走读”生涯凭的是勇气、运气、力气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从主人公张序子两岁开始,写了一个大家族和他们生活的朱雀古城的四季时光、风俗民情、各色人物……当朱雀城逐渐衰败,十二岁的张序子不得不沿着那条母亲河,漂流到外面广阔的世界。
漂泊的过程,成就了张序子的传奇人生:屡屡行走在刀锋边缘,却总能逢凶化吉;胆大不信邪,身无一文走遍天下;侠义莽撞,对待朋友很仗义。他轻信,常受骗上当,但又敏锐,分辨得出人家的好意;他不是贾宝玉,却得男女老少倾心;他勤奋能吃苦,痴迷于费力的木刻艺术。
作为系列小说第三部,《走读》的故事发生于上世纪40年代,一个靠木刻为生的年轻人,辗转到厦门教书,攒下一张机票,只身来到大上海。以后的日子,吃的、住的、穿的,就只能全凭勇气、运气、力气了。
娶妻成家之后,张序子货真价实地进入了一个成人世界。在这个大都市,贫穷是翻倍的,胆寒是翻倍的,谨慎是翻倍的,用力也是翻倍的。《走读》专注细致地描绘了一个贫穷的青年木刻家的日常生活:怎么投奔朋友,怎么得到第一笔稿费,怎么买到一双经穿的鞋,怎么租到一间市区的屋子而又不堪重负……
这部“流浪艺术家之歌”,将张序子日常生活中捉襟见肘的困窘、难堪中的失望,都细细写了出来。没有哀怜、沮丧,倒有诙谐和幽默的勇气,既是歌咏也是感喟。
令该书责任编辑刘稚印象深刻的是,在序子的种种活动中,那一餐一餐的饭食写得十分具体,让人深切地体会到“一箪食、一瓢饮”得之不易:“其实这些都是黄永玉先生当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尽管黄永玉已经98岁了,新作《走读》笔力却未见丝毫减弱,跟十三年前在《收获》连载之初的从容、沉稳、诙谐、活泼的风格,保持着惊人的连贯与完整。
刘稚告诉记者,黄永玉先生还在写《走读》的第三部分。“他写作的时间并不固定,如果碰上要交稿,晚上也会写。也经常画画,但是没有具体的规定时间,因为画起来就没完。而且黄永玉先生准备在100岁的时候办一个画展,所以现在他画画的量很大,需要准备很多作品。”
用自由的笔墨书写传奇的人生
黄永玉的人生,跟张序子一样传奇。他的素材足够精彩,方可写作自传体小说,这才让我们得以跟着张序子的脚步,回看个人史和家国史紧紧缠绕的那个年代。
12岁那年,家境贫困的黄永玉离开家乡外出谋生,不久抗战全面爆发,他就开始了一个人的漂泊,“靠捡拾路边残剩度日”,跟着老百姓躲日本人,在闽东南流浪,用脚走过“千里万里”。他当过瓷厂小工、戏剧宣传队美工、美术教员、文化馆干事。紧急的时候,靠着一手“剪影”功夫挣到了饭资,也交到朋友。他三次从日本人的炸弹下捡回性命;为了生存,曾和一船舱尸体“同行”,还险些被抓“壮丁”。
黄永玉十几岁时,一位长者兼朋友就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英国小说家狄更斯的小说,取名《块肉余生记》,写一个小孩成长的复杂故事。我觉得这书名送给你更为合适,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块肉’。”
“活得这么老,常常为这些回忆所苦。”黄永玉在《走读》中有一段自况:“我也不清楚,一辈子不晓得从哪里得到和敏悟。上当倒霉之后不叫痛,甚至不当是一种教训,把自己的傻行当作笑料去取悦朋友。更不做借酒浇愁的表演,让朋友来分担我的小小疼痒。”
既然这本书中的主人公张序子与作者的人生经历紧密相连,作者为何不干脆写成自传,反而是以小说的方式呈现?
在刘稚看来,这是因为黄永玉需要更自由的笔墨,自传会限制他的发挥:“他的写法非常自由,写四五岁的序子时,突然会打个括号开始说我已经90岁了,描述他当下的情况。书中他随时随地都在发感慨,插入许多即刻的联想或者读书体会。”
这种写法一度引发批评界的争议。“但是正因为这种写法,黄永玉的文字、思想在过去与现在之间自由穿行,构成对话,让小说层次更为丰富,人物形象也更为生动,对不同地方的风俗人情的描绘精彩之极。”刘稚说。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后期的上海、台北、香港分别呈现什么样的风貌?《走读》里对各种市貌、街景、生活场面,甚至人们的情绪都做了传神的摹写。
初到上海,“序子发觉大城市的路平虽平,却没有朱雀那边的路好走。不挂脚,使不上劲。远倒不怕,东张西望,广播戏文,洋鼓洋号,一晃就到家了。只是脚上这对皮鞋费得厉害”。
黄永玉写到他喜欢的广东人:“所有铺子的特点,伙计们不论老少大都板着脸孔。跟广东人做朋友一样,开始都会有广州文德路铺子伙计脸孔的感觉,一旦触动了彼此的"笑穴",那种真诚、开怀、热火,便都忽然迸发,成为长久连绵的终生友谊。”
用心刻录文化的“孑遗”
过着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日子,黄永玉是如何成为艺术家的?他说:“我是自己培养自己,自己把自己养大。一边走一边捡,知识也好,吃的也好。”
黄永玉酷爱读书,他的行囊里总背着书籍。在厦门集美学校读书的时候,考试总是不及格,因为经常去图书馆看杂书。正如书名《走读》,他的一辈子都在走,也在读。
木刻也是黄永玉的挚爱。“我年轻时用厚帆布做了个大背囊,装木刻板、木刻工具、喜爱的书籍,还有一块被人当笑话讲的十几斤重的磨刀石。一听到枪声、炮声,背起背囊就跟人便跑。”黄永玉曾在版画作品集《入木》中这样写道。
后来黄永玉从木刻拓展至油画、国画、雕塑、工艺设计等艺术门类,在中国当代美术界具有重要地位。代表作有套色木刻《阿诗玛》和猫头鹰、荷花等美术作品。他设计的猴年邮票、“酒鬼”酒的包装,广为人知,深受大众喜爱。
木刻,也曾是黄永玉贫困中谋生的手段。《走读》中张序子与木刻的故事,很多也是黄永玉的真实经历。刚到上海举目无亲的他,经常会有朋友帮衬,约他刻几幅画,过几天来取,然后给他稿费。他经常连夜创作,手都刻出血来了,有时不小心,手指也会被刻刀划破。朋友们说:“因为木刻,黄永玉的一双手看起来特别大,骨节也特别粗。”
因为热爱木刻,黄永玉结交了不少气味相投的朋友。他在闽赣地方认识和神交了一批木刻家、漫画家、诗人、报人、读书人,也在这里遇到了一生的爱人梅溪。
《走读》还有大量笔墨写李桦、余所亚、章西厓、陆志庠、黄裳、汪曾祺、臧克家、黄苗子、九叶派曹辛之、女诗人陈敬容等等,这些人物各具性情,形成了一种生动的文化景观。“无愁河”系列描绘的人物上百位,风流蕴藉,都是作者相遇相知、铭刻于心的记忆,作者用心刻录,像是文化的“孑遗”,专此存照。
虽以木刻和绘画赢得了巨大声誉,黄永玉却始终将文学视为自己最倾心的“行当”。他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诗歌作品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后来他在回忆沈从文的文章里说:“要写历史,恐怕就是这种‘长河’式的历史吧?”
刘稚认为,黄永玉先生的这一见解,或许就是读者理解《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洋洋数百万言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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